这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一刻钟,就止住了。阳光依旧热烈,若非地上尚有积水,还真看不出就在方才还下着倾盆大雨。
子渊被这一场雨弄得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与永璋道别后,就径直回去了。
“少爷,您今儿个可真大方,那可是南唐的古玉镯啊,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了……”无翼轻啧两声,笑道:“您方才没看见,那掌柜有多肉疼!”
子渊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听你这话,我以前好像挺小气?”
“属下不是那个那个意思!”无翼赶忙解释:“属下就是奇怪,您怎会把如此贵重的物品平白无故送给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虽说那三阿哥是皇子,但据说并不得皇帝宠爱,在朝中也无实权,对我们的生意也帮不上忙啊……”
“谁说我送他玉镯是要他帮忙了?”子渊白了他一眼:“你少爷我就不能是因着看他顺眼才送他的?”
无翼满目愕然:“看……看他顺眼?!”这……他打小就跟在少爷身边,自诩对少爷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以少爷的为人,怎可能只因看得顺眼就明白无故送人一个价值连城的古玉镯?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子渊又慢吞吞的开口了:“他再不受宠也好歹还是皇子,若与他打好关系,过段日子我要想与紫薇见面的话,他说不准还能帮上忙呐。——不过我白送他玉镯,跟这个其实也没多大关联。”
无翼暗笑——这后面还特意来一句,不是欲盖弥彰么?不过他这次倒是冤枉他家少爷了,子渊送给永璋玉镯,绝大部分倒真是看着他顺眼。
两人刚走到帽儿胡同的胡同口,就见一男一女光天化日之下难分难舍的抱在一块儿,旁边儿还低头站着一名护卫与一名小厮模样的人。
见有外人过来,两人慌忙分开,一抬头,子渊才发觉这二人居然都是故人——那日在龙源楼遇到的硕亲王世子富察皓祯与唱曲儿的白吟霜。
“你怎会在这儿?!”富察皓祯显然也认出他来了,并对他印象恶劣,当下就毫不客气的喝道。
子渊此时看着脾气好的不得了,笑眯眯的抬手指了指里头:“我家在这,难不成我还要上别地儿去?”
富察皓祯一愣,皱起眉头:“你住这?”
“啊,最里头的宅子就是了。”子渊不留痕迹的瞥了白吟霜一眼,“若这位世子爷无事,那在下就先进去了。”口中虽是这么说,却连拱手礼都懒得做——在杭州“作威作福”了十几年,他确是对这些个王公贵族无丝毫敬畏之心。
“你还晓得我是世子爷?”富察皓祯估摸着是故意想找他碴,脚步一错挡在他面前,冷声道:“区区庶民见到亲王世子居然连礼都不行?谁给你的胆子?”
无翼眼中泛起怒气,却在看了眼子渊的脸色后,强自压下了。
子渊挑起眉,慢条斯理的笑道:“那违抗圣旨,又是哪个给世子爷的胆子呢?”
违抗圣旨?富察皓祯先是面露愕然,紧接着就面色陡变。
“我可记得当日在龙源楼,皇上亲口说让世子爷您在府中禁足一月的。如今这怎么算,都还未满一个月吧?不知此事被皇上知道了,是否会金口玉言,撸了您的世子爵位呢?”狭长的丹凤眼又眯成了一条缝儿:“不过照世子爷那日在龙源楼的口气,令尊似是挺得皇上宠信的,估摸着他求求情,皇上可能会放您一马?”
“你……”富察皓祯脸色铁青,却因心虚而不敢说什么,只能恨恨的咬牙——这人看着也不是什么善茬,况且又与皇上相识,若真去御前告他一状……别说是世子爵位了,估摸着即将到手的额驸都能给弄没了……
子渊本来也懒得去管这种闲事,见富察皓祯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得意的摸摸下巴,抬脚绕过他往里头走。
富察皓祯这下也不嫌他不知礼数了,反倒长长松了口气——这人应该不会去御前告状了吧……
“少爷,那人是谁啊?”无翼那日并未在龙源楼,故而奇道:“还是什么世子爷?”
“哦,是我那日在龙源楼遇到的硕亲王世子富察皓祯。”护卫把大门打开,子渊缓步走进去,似笑非笑道:“你方才看到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没?那位世子爷,可真真是奇葩,居然能对一个歌伎……算是一见钟情吧。”
“对一个歌伎一见钟情?就那个白的跟鬼似的女人?”无翼下意识往胡同口望了一眼,惊诧笑道:“少爷,那个富察皓祯的口味可真不一般,那女人一看就是个福薄命薄的,他居然也能一见钟情?”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会宾楼,二楼雅间。
“什么?!”永琪腾地站起身,满目惊骇:“你说……有人到大杂院儿去打听小燕子的事?!”
而且那时间……不正是他和小燕子莫名其妙被绑的那天么?!
“那……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儿的没有?!”
柳青面色凝重:“听大杂院儿里的老人说,是个刚过而立之年,胡子拉碴的男人。”
“刚过而立之年……胡子拉碴的男人?”虽那日皇后已严词否认,但永琪还是认定就是她派人绑了自己和小燕子,只是一直未想通怎会问两句就把他们放了。
不过……皇后身边有刚过而立之年,胡子拉碴的男人么?虽说是有三十多的太监,但太监可能胡子拉碴么?……易容?
“柳青,那男人是什么声音?”
柳青愣了一下,“这个我倒没问……要不你跟我去大杂院儿,你自个儿问他们吧?”
“也好。”永琪沉着脸点点头,朝着小燕子道:“小燕子,你和柳红在这慢慢吃,我去趟大杂院儿。”
小燕子心不在焉的点头。
到了大杂院儿,一个老人就比划给他们看:“就是那么高,穿着蓝布衫儿,挺瘦的一个男人,胡子拉碴的,嗓子……嗓子也挺哑的,他问我一些小燕子的事儿,我晓得的都告诉他了。”
永琪心里直冒火:“你怎能告诉他这些?!”
见老人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柳青颇为不悦的开口:“永琪!你怎么说话呢!李大爷又不知道那些事儿,他怎就不能说出去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有可能是皇后的人?!”永琪怒道:“那皇后一心想要置小燕子于死地,若让她知道了小燕子不是汗阿玛的亲生女儿,小燕子就危险了!”
“这么严重?”听到这事很可能会对小燕子构成危险,柳青也变了脸色,“……那该怎么办?他不会真是皇后的人吧?!”
永琪能被乾隆宠爱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也是有些脑子的:“柳青,这大杂院儿不能再待了!我给你找个隐秘的地儿,你赶紧把这里的老人孩子都安排过去!”
“无轻呢?”子渊放下筷子,奇怪的开口:“每次他都不是最早跑到桌边等着的吗?今儿个怎不见了?”
无翼和无尘对视一眼,均摇首表示不知情。
“少爷!少爷!”无轻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像是准备禀告一件大喜事:“我知道小姐现在如何了!”
“……紫薇?”
无轻点头道:“小姐当时也跟了皇帝去杭州,后来又为皇帝挡了一刀,虽是受了重伤,但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听前来禀告的人说,再要大半个月估摸着就能痊愈。”
子渊颇有几分愕然:“为皇帝挡刀受重伤?到底怎回事?你细细说。”
无轻应了一声,道:“皇帝不是微服私访去的杭州吗?不知怎的身份就被一个叫什么大乘教的反贼给知晓了。他们在庙会上刺杀皇帝,而小姐为皇帝挡了一刀,听闻当时差些没命,幸好被随行的太医救了回来。听去调查的人禀告,小姐身上的刀伤估摸着再过大半个月就能彻底痊愈了。”
子渊听他这么说,先是稍稍松了口气,旋即就冷笑一声,“为皇帝挡刀?紫薇对这个还不知道她身份的爹可真有感情啊。”
他确实对他那个妹妹不顾自个儿安危的举动甚是恼怒。
“少爷。”见自家少爷面色阴沉,无翼赶忙笑道:“小姐打小就想着认爹认爹的,对那皇帝感情深也情有可原了。”
“这我自是知道的。”子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哼笑道:“她还真是把夫人的话给听进去了,认为她那个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认为她那个爹有多爱她娘……殊不知人家早就把她娘长什么模样都给忘了!”
无翼三人赶忙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
紫薇现在这模样,简直就是夏雨荷年少时的翻版,乾隆却对着她几个月都未认出来,还巴巴的把小燕子当自己亏欠多年的女儿……这样的情形下紫薇居然还能奋不顾身的去为乾隆挡刀,不外乎子渊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真真是想不透,他这个妹妹,怎会善良如斯?也怨不得能心甘情愿在宫里当宫女,伺候一个抢了她身份的小混混了!
“对了,少爷。”无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禀告的人还说,这几个月在宫里,小姐因为那个小燕子,不知受了多少罪呐。那小燕子极不懂规矩,除了那个令妃对她好,其余的后宫妃嫔,包括皇后,都是极讨厌她的。但因皇帝对小燕子恩宠有加,就是被冲撞了,那些后宫妃嫔也不敢对小燕子怎样,就只能把怒火发泄到她身边儿的人身上……宫里暗地里整治人的阴-私手段不知有多少,小姐一进宫就受了不少排挤,她性子软,估摸着也不会跟那小燕子说。这段日子是因在杭州时帮皇帝挡了刀,皇帝对她重视起来,好像才没什么人敢暗地里欺负她了。”
子渊的脸色又阴了几分,沉默半晌,却道:“她进宫那么长日子居然还能瞒着自个儿的身份不告知皇帝,不就说明她挺满意那样日子的?既是如此,我还为她瞎-操什么心!”
无轻一愣,有些愕然:“那少爷……也不去见小姐一面了么?”
虽已是极其不悦,子渊却还有几丝理智在:“见倒是还要见一面的,她若是想恢复身份,我这做兄长的,自会帮她一把,若不想,我也不会逼她,就让她给那小燕子当一辈子奴才好了!”
最后这话显然是在赌气,就是他真的与紫薇丝毫感情都没有,以他的心高气傲,也断不会容忍自己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给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做一辈子奴才。
无轻忍着笑道:“那少爷打算何时去见小姐一面?”
“她现如今可是在皇宫大内,哪有那么好见的?我可不想被当刺客给抓了。”子渊斜睨他一眼:“况且她现在不是还身负重伤么?再怎么着也得等她伤痊愈了,再去见她一面吧。反正她都被那女混混给占了半年多位子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
“少爷说的是。”无翼笑道:“那小燕子似乎与小姐还是朋友?又与会宾楼的掌柜的极熟,待小姐身子痊愈了,估摸着也会把小姐带到会宾楼去。那样一来,与小姐见上一面可就容易多了。”
“少主子!”这时,一个护卫快步走了进来,垂首道:“禀少主子,外面有人要见少主子,说是三阿哥的贴身太监。”
“三阿哥的贴身太监?”子渊颇觉诧异:“三阿哥的人怎会这时来找我?”
“少爷,您忘了?今儿个是五月二十五,不是三阿哥的生辰么?”无翼轻声提醒道。
“这我当然没忘,不过也不至于晌午就派人过来吧?”子渊挑挑唇:“行了,让他进来吧。”
护卫应了一声,快步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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