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子渊命人给那两名侍卫一人三十两银子,两名侍卫先是推辞不受,说是主子爷不允许,待子渊说了这事他会向永璋说明,那两名侍卫才敢收下。
“少爷,您今儿吃了不少酒吧?”无翼一面给他宽衣一面笑道:“这身上的酒味儿大老远就能闻到了。”
“是吃了不少。”子渊哼笑一声:“半路上还遇到个醉汉……我估摸着我今儿个就是跟酒有缘。”
“醉汉?”
“啊,还是什么一等轻车都尉的儿子。”子渊笑笑:“好像是为情所困吧,才吃的酩酊大醉的。那模样狼狈的,跟那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对了,你明儿个叫人去查查那个令妃。”
“查令妃?”无翼满脸茫然:“查她作甚?”
“今儿个我去三阿哥府,发觉三阿哥和大阿哥,也就是已逝的定安亲王的两个儿子好像都极不待见她,而据无轻说,那令妃与小燕子的关系不错……”
无翼恍然笑道:“少爷放心,属下会派人去仔细查的。”
现已近六月,京城的天气也愈来愈闷热。也不知怎回事,子渊自打生下来就极其怕热——这也是他对蛇情有独钟的原由之一——长蛇缠在身上,凉软柔滑,仿若一条冰水做成的围巾,可大大减少他的燥热之感。
“少爷!”无尘大步走进屋子,见到屋里的情景后,只是稍稍一顿,面不改色。
长达两余丈的黑蛇一圈一圈缠绕在少年身上,蛇头搭在他的肩膀,吐出的信子甚至偶尔还会触到他的脖颈……这般可怖的情景,乍一看,能叫胆小之人晕过去。
不过经过数年的熏陶,无尘早就对此免疫。
“何事?”
无尘微微躬身,素来冷漠的脸上也多了一抹笑意:“少爷,骊骁到了。”
“那么快?不是说明儿个才能到的吗?”子渊猛的坐起身,又惊又喜,赶忙拍拍黑吹哪源,示意它下去。
“回少爷,德霭说是因为骊骁太想您了,这才日夜兼程……”
“得了吧。”子渊一面翻身下床,一面笑道:“它若真想我,那前儿个我来京城时它怎不跟着一块儿来?非得留在杭州玩一段日子再过来。”
无尘笑道:“正是因为如此,它才会想您啊。”
“……这倒也是。”
“奴才给少主子请安!”庭院里,见子渊出来,德霭赶忙行了个礼。
他身边,站着一匹通体乌黑,比人都要高出一截的黑马。这马的皮毛溜光水滑的,偶尔轻轻跺一下蹄子,周遭就泛起一阵雾腾腾之感。黑溜溜的眼里透着股灵性,颇有几分神仙坐骑下凡之意,极是神骏。
这马见到子渊,眼里陡然迸发出一股惊喜之色,三步两步跑过来,低下头,亲昵的与他耳鬓厮磨,还时不时低低的嘶鸣两声。
“你在庄子里玩够了?”虽有斥责,话里话外却满是笑意。
黑马又低低嘶鸣了一声。
这匹黑马名叫骊骁,乃是难得一见的名驹,如今才不过六岁,极是聪明,最得子渊宠爱。因打小吃的,住的都是极好的,又有专人伺候着,故而被养出了一副暴躁,唯我独尊,甚至是放荡不羁的坏脾气,这几年来,已有不下二十人被它踢得吐了血,像个被宠坏的小少爷。
除了子渊身边的几人,庄子里的其余下人没一个喜欢它的。但架不住人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轻易就能讨得主子欢心,所以即使闯了不少祸,骊骁仍能继续悠哉悠哉的在庄子里过快活日子。
“哎?骊骁来啦?”无轻蹬蹬蹬跑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那匹高头大马:“不是说明儿才会到的吗?”
德霭躬身笑道:“回无轻少爷的话,本来是明儿才会到的,不过骊骁怕是想少主子了,应是带着奴才今儿就跑到这了。”
“是吗?”无轻惊讶的拍拍骊骁的背,笑道:“好小子啊!真不愧少爷那么疼你!”
“你方才去哪儿了?”子渊瞥了无轻一眼,奇道:“又一上午没见着你了。”
“去看那个赛娅公主了啊。”无轻笑呵呵的开口道:“今儿个正是那个巴勒奔和塞娅公主回西藏的日子,多少人都涌到街上去看了呐。”
“我记得前儿个才听你说他们要来京城,怎么今儿就要走了?”
“他们来京城就是为了和亲的,驸马找到了,可不就要走么?”无轻状似神秘的眨眨眼:“少爷,您猜猜,那个塞娅公主选中的驸马是哪个?”
子渊失笑:“这我哪能猜得到?”
“是内阁大学士福伦的儿子福尔泰。”无轻笑道:“那些个老百姓都在议论,说那个福尔泰一跃成为贝子,又是西藏驸马,真是祖上积德,连带着福家都沾了不少光呐。”
“外姓能被一举封为贝子,确实是祖上积德了。”子渊亲昵的抚摸着骊骁背上的长毛,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不过西藏离京城这么远,那福尔泰以后还能回来么?”
无轻想了想,笑了两声:“估摸着是回不来了吧?……少爷,照您这么一说,那福尔泰怎那么像王昭君出塞呢?”
“王昭君出塞?”子渊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亏你能想得出来!”
“可不是嘛,就是和亲的人由女的变成男人罢了。”无轻摸摸脑袋,又道:“不过既是基本上回不来了,那个福伦不就相当于没了一个儿子么?况且一个无实权的贝子,又远在西藏,能给福家带来什么好处啊……依我看,这哪是那个福家祖上积德了?是祖上没积德才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子渊慢条斯理的开口:“那贝子可是宗室爵位,只在亲王,郡王,贝勒之下,有些皇子顶天才是这个爵位呐。那福尔泰一个外姓人,又……对了,他是汉人还是满人?”
“回少爷,福家原本是镶蓝旗包衣,后在乾隆十九年被皇帝抬入满洲镶红旗,改作福佳氏。那福尔泰应该是福佳氏尔泰才对,只是可能叫习惯了,所以私下里还是按以往的方式去称呼他们。”无轻整了整脸色,一板一眼的答道。
“居然还是被抬旗的?”子渊略显诧异的笑道:“那福家还挺受宠的啊,也怨不得皇帝会把这贝子的爵位给那福尔泰了。”
虽说这是个虚衔,但无论如何,家里出了一位贝子爷,还是一件极光彩的事——就算这是因“和亲”才被封的贝子,并且这位贝子爷极有可能会老死西藏,一辈子也回不了京城——比那些个和亲蒙古的公主还要凄惨上几分。
正说着,无翼快步走了进来,也颇为讶异的瞟了骊骁一眼,却并未像无轻那样大惊小怪的问出来:“少爷,您让我查的那个令妃的事儿,我已经查清了,不过……”
“不过什么?”子渊奇怪的瞥他一眼:“被人发觉了?”
“不是!”无翼赶忙道:“这与令妃的事儿无关。少爷,我听礼部的人讲,再过几日皇帝就要起驾前往热河了,届时年长些的皇子公主都要跟着一块儿去。小姐现在的身份是那还珠格格的贴身宫女,又为皇帝挡过刀……应该也会在随驾名单之列。”
子渊眉尖微蹙。“热河?”
“是,而且按照以往规矩,皇帝在热河行宫待上一段日子后,就会直接前往木兰围场,至少得到十月底才能回京了。”
十月底……那时他差不多就要回杭州了吧?
“……我竟然把皇帝每年都要去木兰围场的事儿给忘了。”子渊沉默半晌,哼笑道:“罢了,那就在京城多住几个月罢,过完年再回杭州也不迟。正好可以看看这过年时天子脚下与杭州有何不同。”
无翼躬身应了,顿了顿,又道:“那令妃的事儿……少爷想知晓哪些?”他虽是把那令妃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翻出来了,但也不知到底从哪儿说起为好。
子渊继续用手帮骊骁梳理毛发,“我就是想知道那定安亲王的儿子为何如此讨厌令妃?按理说他们应没什么交集……”
“这应该是与定安亲王有关吧?”无翼沉吟半晌,回道:“据属下调查,当年在孝贤皇后的葬礼上,令妃恸哭不已,几近昏厥,让皇帝极是感动。而大阿哥与三阿哥因面无戚容,被皇帝训斥。不宁唯是,皇帝甚至还说出了他们永不可继承大统的话来。大阿哥因此深受打击,没过两年就去了,三阿哥也整日郁郁,身子骨一落千丈,这两年才好些。据说当时若不是令妃跪的离他们太近,又哭的那样……两位阿哥也不会被皇帝责骂。”
无翼抿抿唇,笑道:“大阿哥的儿子厌恶令妃,估摸着是迁怒吧。那令妃间接害的他们阿玛在他们尚未记事时就殁了,如今自个儿却宠冠六宫,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这搁谁身上谁也不会高兴啊。”
“况且不止是大阿哥的两个儿子,那令妃除了跟五阿哥和她自个儿的儿子女儿外,与其余皇子公主的关系似乎都不怎么样。”
“三阿哥被皇帝说过那种话?”子渊颇有几分难以置信:“看着不大像啊……”那通身的气派,叫不知情的人看了,十个有十一个会认为他是最受宠的阿哥。
“那皇帝十几年前就老糊涂了?”无轻忍不住道:“那孝贤皇后又不是大阿哥与三阿哥的生母,他们之间能有多少感情?非得痛哭流涕才行么?居然为此就骂废了两个儿子……真真是不可理喻。”
子渊眯起眼笑道:“估摸着那皇帝觉着天下人都得同他一般伤心才是。”
“那这位乾隆爷与先皇可真不愧是父子,在葬礼上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无尘抱胸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开口:“少爷,我记得,那圣祖仁皇帝的三阿哥,不就是因在怡贤亲王的葬礼上无戚容,被世宗宪皇帝革爵圈禁么?”
“这不大一样吧?”无轻皱眉道:“那圣祖仁皇帝的三阿哥,可是与先皇争抢过皇位的人,说不准先皇就是想借此由头打击他的呢?但这两位阿哥可不一样,他们可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又没与他抢过那把龙椅。”
子渊面无表情的挑挑眉:“无轻,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一状告到御前去,估计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现在虽已是乾隆二十四年,但关于先皇与他那些兄弟的事儿,仍然无一人敢提,更别说无轻这话已算是“妄揣圣意”了,并且还有“污蔑,诽谤”先皇之嫌。
无轻吓了一跳,缩缩脖子,讨好的笑道:“少爷,在外我怎会说这种话啊,您别用这种口气说话,怪渗人的……”
子渊瞪他一眼,终是没撑住笑了起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