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梁清玫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跑进地铁站,随意找了家家居店铺,买了一条披肩和一双拖鞋。

为了今日面试,梁清玫穿的是白色衬衫和黑色包臀裙,白色丝质衬衫布料轻薄,被雨水打湿后贴在肌肤上,隐隐显出内衣的轮廓,梁清玫用披肩擦了擦打湿的长发,将其往肩上绕了圈,遮住一片春光。

回家地铁三号线直达,中途不需要换乘,梁清玫找了个人少的车厢坐下。

地铁全速运行,车厢微微摇晃,四周安静,催人入睡。

然而闭上眼,邓佩文说的话在脑海循环播放,扰得她心绪不宁。

她睁开眼,霎时没了困意。

邓佩文说得对,现在的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梁家大小姐,没有资本在谈判桌上和对方平起平坐,她和千万个普通求职者一样,只有被挑选的份儿,这无可指摘。

所以梁清玫规规矩矩投简历,规规矩矩面试,走到最后一个面试环节。

她拿回简历离开Runke并不是因为低于预期的底薪她不能妥协,而是邓佩文的态度——

对方理所应当认为失去钱财和靠山的穷人应当低下头颅卑微地祈求。

但可惜,梁清玫暂时还没穷到那个地步。

从地铁站出来,天晴雨霁,太阳从云层中探头,将光芒洒落,梁清玫也就不需要买伞,踩着拖鞋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

她爸梁晋强在一个月前宣布鸿辉建设公司资不抵债,正式申请破产清算,梁家在各地的房产和公司被尽数变卖用于偿还债务,一家人现在住的房子是梁清玫姥姥姥爷的房子。

姥姥梁贤枝和姥爷高宗胜是北城大学教授,两人结婚后单位在校区附近分配了独栋住宅。自建房,一共两层,带着前后两个小院子。

房子落座北城老校区,附近邻居都是教授、学者,邻里关系和睦,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教育资源丰富。

加上梁清玫妈妈接棒姥姥姥爷,在北城大学当历史学教授,梁清玫幼儿园到初中阶段基本是在姥姥姥爷家度过的。

如今,时过境迁,老校区许多建筑被政府集体修缮换新,但大体布局没变,走在路上,某一瞬间,梁清玫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巷子口遇上一位摆摊卖硕大莹绿莲蓬的老人,想起妈妈高露喜欢喝晒干的莲子芯混香茶泡的水,顺手买了一大把。

抱着莲蓬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

洗完澡,擦着头发,梁清玫看到手机上高露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不老女神:【宝贝,我和你爸爸在朋友家,晚点回来,你不用进厨房哈,等我们回家做饭。】

十分钟后。

不老女神:【宝贝,你是不是没带伞,外面雨下很大,面试完记得买把伞,不要淋湿了。】

三分钟后。

不老女神:【是不是没看到消息呀,好吧,回家前记得给我发条消息,我叫你爸出门接你。】

梁清玫一手抓着毛巾,单手回消息。

梁清玫:【没淋湿,早就回家了,在忙工作呢没看到消息。】

吹干头发,梁清玫在书桌前坐下,戴上耳机,打开电脑开始修改简历、整理作品集。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等梁清玫创作草图画到一半,卧室门外传来动静。

“呀!可可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你看看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显得生分,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吧,淋湿了没?我给你把你的拖鞋拿出来换。”

“你说玫玫呀,她在卧室呢,估计闷了一下午,进去找她玩吧,阿姨不打扰你们,待会儿留下来吃饭,叫你叔叔做你爱吃的香煎带鱼。”

“不麻烦不麻烦,还跟阿姨客气干什么。”

说话声音过后,卧室门被来人敲了两下。

应可可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戴着耳机坐在书桌前专注绘画的梁清玫。

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栗色长卷发披在肩头,姿势没个正经地盘坐在滑轮椅上,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看得出十分投入。

应可可没打扰她,四周环顾一圈。

梁清玫的卧室不算大,至少没以前的卧室大。

进门,右手边是单独隔出来的浴室和厕所,左侧是刚好供人走进去加转身的超小衣帽间,剩余的,只有靠床打造的一排实木衣柜,外加张书桌以及一人坐的布艺沙发。

此刻,沙发上面堆满梁清玫的衣服,地上摊开的两个行李箱像是拦路的士兵,堵塞在过道的位置。

应可可不得不得迈开腿走进去。

梁清玫头也不抬,摘下一半耳机,顺手推了把椅子给应可可坐。

“不是吧,回国半个月,你行李还没收拾好?”应可可说,“刚好今晚我在你家睡,我帮你收拾。”

梁清玫画完最后一笔,扔了触控板,向座椅后一靠,抻了抻懒腰,舒展四肢。

“哪儿有时间,我这一个星期在不断经历投简历、笔试、面试和修改简历的噩梦循环。”梁清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如果有,那大概是我找到工作以后。”

应可可皱眉,问:“今天面试的Runke设计呢?你都进终面了。”

“说我预期薪资太高,想要压我底薪。”

加上Runke设计,这些天,梁清玫陆陆续续面试了五个大公司。

不是说梁清玫预期薪资高,就是说梁清玫个人设计风格与品牌定位不符,再就是知道梁清玫家破产的事情委婉劝退,以至于梁清玫空有才华无处施展。

应可可不明白,“Runke设计是这么短视的公司吗?薪资不满意可以谈,你也不是固执到一定要预期工资否则就不干的那种人呀。”

毕竟梁清玫如果留在国外,每月工资有差不多两万欧。

想到这儿,应可可问:“面试你的总监叫什么名字?”

“邓佩文。”

应可可了然,“她?Runke设计的大魔头之一,最爱做的就是压榨初出社会的艺术生,你还记得那幅在佳士得拍卖行卖出100万美元高价,叫《门》的作品吗?当初邓佩文拿到这幅画只花了10万,人、民、币。”

应可可重音落在末尾三个字上。

梁清玫挑眉,她知道,但她以为她的才华会稍稍让邓佩文侧目呢。

现在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水平。

梁清玫没什么情绪,应可可替她愤愤不平:“我看就是这些公司目不识珠,早知道你留在英国工作多好,Color Art的总监就差把她位置让给你了,总比现在回国受气好。”

应可可和梁清玫是在北城艾英国际中学认识的。

初中结缘后,一直好到现在,就连梁清玫在国外求学那几年都没断过,可以说,一路见证梁清玫的辉煌时刻。

二十二岁那年毕业,从央美去了皇艺,读研、读博一套流程走下来,主攻方向从产品设计到室内设计,最终走向秀场舞美布景,今年七月份博士毕业,归来不过二十六,却已经担任过好几次秀场的设计总监职务,秀场风格多变,不拘泥于传统,每举办一次,舞台设计必登上外国社交媒体热搜。

不是应可可夸张,如果连梁清玫这么优秀的设计者都找不到工作,那其他人怎么办?!

应可可这话一出,梁清玫罕见沉默了一瞬。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应可可急忙拍了两下自己嘴。

毕竟梁清玫在半个月前还相当兴奋地同她分享收到Color Art的入职邀请,然而在她毕业典礼结束的第二天,梁清玫抱怨父母不来英国参加她毕业典礼时,应可可不慎说漏梁家出事的消息。

梁清玫在弄清家里情况后,婉拒Color Art的工作邀约,处理好学校相关事宜,火速退租,打包行李,直截了当飞回国。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应可可抿了抿唇,再次道歉:“对不起啊玫玫,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我知道,”梁清玫说,“是我爸妈不让你说的吧。”

应可可低着脑袋不作声。

“我还挺庆幸你说漏嘴,不然我可能现在还光鲜亮丽地在国外工作生活,完全不清楚我爸妈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梁清玫保存画稿,站起身,走到应可可面前,揉揉应可可表情低落的脸蛋,哄她:“好了,我回国工作不好吗?我们能天天见面,你有烦心事也能立刻找我倾诉,用不着顾忌那破时差。”

应可可撇撇嘴,忍住眼泪,抬手抱住梁清玫的腰,脑袋蹭了蹭,“明明是我要安慰你,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我就是为你觉得不公平。”

明明熬过漫长的学生时代,正要入职梦想公司,偏偏老天爷在这时开起了玩笑。

闲聊没几句,卧室门被敲响,门外是梁晋强的声音:“玫玫,可可,出来吃饭了,今天炖了鲍鱼参鸡汤,可鲜了,还有你俩爱吃的炸酥肉。”

“好!马上。”梁清玫应了一声。

应可可抬头看梁清玫,眨巴好几下眼:“叔叔和阿姨这几天一直都这样?”

梁清玫耸肩,不置可否:“为他们的隐瞒愧疚而已,放心吧,再过两天就要开始对他们的宝贝女儿颐指气使了。”

一句话逗笑应可可,伤感的小情绪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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