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明翰之春

珊莎

汤米·谢尔比

原来他们的爱被留在了那个遥远的伯明翰春天。

珊莎打开门，什么都没有说，侧身请汤米进屋。

鲜花、新鲜水果、礼物袋随汤米乒乓乓乓的闯入珊莎的领地。

“你上次说用完了。”放下手中的东西，汤姆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护手霜，“我记得你常用这个牌子。”

“我已经买了新的。”珊莎说着，接了过来，“不过还是谢谢。”

“我还买了蛋糕。”汤米补充道。

还没有吃早餐，他们两个就在餐桌旁坐下，享用起甜品。

“你换了新桌子？”汤米与珊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嗯。”珊莎点点头，“之前的那张坏了，我去百货公司挑了这一个。”

“下次有这种事，你可以叫我一起去。”汤米刮着蛋糕粘在盘子上的奶油，他本不喜欢甜食。

珊莎愣了半晌，“我会的。”最终她还是答应了汤米。

汤米点燃一支香烟，又似乎没抽，珊莎不喜欢尼古丁的环绕。

他随意说的某个话题逗的珊莎咯咯直笑。

汤米起身吻她因笑而流出的泪水；接着他吻她的唇。

“别在这里。”珊莎把汤米领进卧室。

他们认识多少年了？平复后汤米的大脑总有片刻的失忆。

汤米想转身问问珊莎，却发现她不在自己身边。

汤米平躺回去，后背的淤青因身体的高温、珊莎的抓挠、猛烈的撞击而发出一种恼人的痛。

“你的草药茶。”珊莎回到床边，把杯子递给汤米。

“多谢。”汤米呷了一口，随手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想要去吻珊莎。

“把它们喝完。”珊莎命令道。

“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汤米把珊莎搂在怀里，还有一个小时，他不得不离开——因为珊莎的孩子们就要放学，之后她的丈夫也会下班。

“半个小时。”珊莎提醒，“我还要整理一下屋子。”

汤米想起多年前的幽会，那时的他们躺在草地上。

“半个小时。”珊莎说，“我还要回学校拿我的书包。”

汤米无法说清，这个时候的他们和那个时候的他们，哪个更自由一点；但他清楚无论哪个珊莎都十分爱他。

快步渐渐变作小跑，珊莎数着，再路过几个街区，自己就能见到汤米。

不，珊莎的脚步又慢下来，她不能直言自己是去见汤米的，或许，她可以说有东西带给艾达。

但是除了沉甸甸的爱，她还带着什么呢？

“你还带着一样东西，”亲吻珊莎时汤米说，“你带着属于我的心。”

在世人都还以为他们不懂爱的年纪里，他们就相爱了。

有时汤米会在珊莎去舞蹈学院的路上突然冒出，在所有知道珊莎不可能成为舞蹈演员的人当中，汤米是为数不多的还愿意支持她的人。

“今天你们要学什么？”汤米会故作感兴趣的问，“老师选你做女主角了吗？”

而他真正想问的是：“我就要去参军了，等我回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不。”珊莎回答的很干脆，“除非回来后你不再是□□了。”

在爱着汤米的同时，珊莎讨厌他所有的做为：讨厌他未经允许就亲她的脸颊，讨厌他粗鲁的、横冲直撞的动作，讨厌他吸烟，讨厌他在帽沿里藏刀片。

“别玩这个。”汤米从珊莎手里拿回帽子，“它会把你弄伤。”

“你明知道它会伤到我，还戴着它来见我。”珊莎毫不客气的回怼他。

那时的汤米还不会说一句：“是我的错。”

珊莎也没期盼过；她知道即使汤米说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汤米，我们有且只有能力守护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在拒绝汤米的求婚之后，珊莎这样说。

从战场上回来，汤米还是在第一时间去找珊莎。

“好吧，”珊莎给了汤米一个拥抱，“我的英雄，欢迎回到伯明翰。”

汤米热滚滚的枪口抵住珊莎的小腹，迫不及待的将名为思念的子弹射进珊莎的体内。

太阳落下，好像又升起。当汤米的弹夹清空，珊莎知道自己是时候反击。

“汤米，汤玛斯·麦克尔·谢尔比。”珊莎的话是密密麻麻的毒针，无情的刺入汤米因热腾而舒张的毛孔，污染每一处血脉和神经。

她说：“我就要结婚了。”

“谁是那个幸运的男人？”汤米强忍着悲伤。

珊莎却得逞的笑了，“他刚回来，曾在一战索姆河战役中立下战功，还获得了国王勋章。”

汤米破涕为笑，胡乱而急切的吻着珊莎。一瞬间他还是那个年轻幼稚的、没有创伤和烦忧的吉普赛男孩。

伯明翰的春天里，汤米顶着那个没落男爵的嘲讽娶到了他美丽的女儿。

汤米没能完好的保存那件白色婚纱。即使后来给她买了更多的漂亮裙子，珊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好在珊莎没有因此收拢对汤米的爱。

贵族式的教育使她守正内敛；内心深处对自由的向往另她大胆外放。

但比起夜晚的那些耳鬓厮磨，汤米更喜欢珊莎当着众人的面回应他的亲吻。

她属于自己，这时汤米会对自己说，她属于自己。

珊莎有那么多的小习惯等待汤米挖掘：会在硬面包上塌厚厚的黄油和花生酱，却爱喝不加糖的红茶；废寝忘食的阅读爱情小说，留下两个红红的眼圈；半夜起来找水喝，回被窝时把冰冰凉凉的脚贴在他的小腿上；讨厌骑马，只喜欢喂它们胡萝卜……

汤米想，他们会永远幸福。

一声、两声、三声，永不停歇的枪响如伯明翰上空的烟雾，折磨着珊莎的神经。

孕期的抑郁不断放大珊莎和汤米的分歧。

为了安抚珊莎，汤米开出一张张空头支票。

无济于事。人们都明白。

“你以为有了爱，便可以成就一段婚姻吗？”失去孩子后，母亲的话环绕着珊莎，“别傻了，我的孩子，你们的差异太大。”

“和他离婚吧。”

珊莎离开伯明翰，去到伦敦，认识了在银行工作的丈夫。精致漂亮的公寓里，他们有了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某天从电影院出来，珊莎遇见汤米。

她挽着丈夫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多么病态的、扭曲的、深刻的、热烈的爱，把两人死死捆在一起。上帝逗弄般的给他们短暂的喘息，然后叫他们更加拼命的吻，直至掠夺干净对方口中的氧气。

许多次他们在欢愉中哭泣，不为疼痛，不为刺激——为了他们不可愈合的灵魂。

穿好大衣后，珊莎突然凑上前，帮汤米拽掉肩膀上的线头。

珊莎的发丝从汤米眼前擦过，汤米惊讶的发现其中有几根白色。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顿时笼罩住汤米。

注意到汤米的目光，珊莎却很平静。

她说：“我们早就老了，汤米，很早以前。”

并且他们被爱困住，都没能成功守护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