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无数思绪涌上心头，厉英良只觉得心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缠乱许久，不分胜负。

他敬爱沈先生，崇拜沈先生，从遇到沈先生的那一天起，就在不断追随着沈先生的步伐。

他不能没有沈先生。

可是，沈先生呢？沈先生对他有过坦诚相待的时刻吗？过往的一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吧。

然而，在沈先生的心里，可曾有过一点属于他的位置？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也足够了。

“沈先生，”

浑身的血液在此刻紧绷，厉英良的眼眶通红，身体逐渐不受控制，他抬起手来，仿佛要抓住些什么：“我承认，我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会害怕，不安，可是……我是真心想要留在你身边，不管作为什么身份。”

他的心跳骤然攀上顶峰，体内的困兽在极力挣脱枷锁，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沈之衡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竟不知该作何回应。

“让我留下来，可以吗？”

厉英良望着他，眼中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像极了易碎的蝴蝶。

沈之衡的身子在此刻突然失去控制，鬼使神差地将人拥入怀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做会留下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在这个时候，他确实应该给予一点安慰。

这是他最后能为厉英良做的事了。

此时，半掩的窗帘将两人割裂开来，星星点点的阳光倾洒在沈之衡身上，他闭上双眼，感受着此刻的温暖。

在窗帘遮掩的昏暗处，悄然藏住厉英良那骤然冷静的面容，眼眸之下是无尽的深渊。

“沈先生，我不怕这些，”

他的神色满是痴迷，留恋着此刻扑面而来的气息，语气爬满了哀求：“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厉英良没有回头路，可沈之衡还有选择的权利，因为在沈之衡的身后还有无数与之并肩作战的人。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只要能永远待在沈之衡的身边，就算默默无闻也无所谓。

就这样关着他，直到漫长的余生彻底结束吧。

最终，审判落地，沈家宅院的大门在此刻缓缓打开，厉英良还是走出了这里，此时天空亮得刺眼，几乎要将大衣下的皮肤尽数灼烧。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顶楼的窗户，此时窗帘依旧紧闭。

“沈先生，”

厉英良背对着烈日，黑色礼帽悄然掩盖住幽深的眼眸，喃喃自语道：“等我回来。”

会长已经失踪了十几天，商会上下急得团团转，幸而有金老板和金大小姐帮忙主持大局，这才免去许多纠纷内讧。

金老板金钰洲平日里待厉英良和厉书雅都不错，毕竟是他亲自收养来的孩子，虽称不上有多称职，至少吃穿用度样样不少。

“良少爷？”

正在金家前院打扫的仆人定睛一看，那不就是良少爷嘛，她急忙停下手头上的活，赶去通报喜讯：“夫人！良少爷回来了！”

金夫人闻讯而来，她身着新定制的白色旗袍，妆容淡雅，走路时步伐轻盈，虽急却稳：“小良！小良！”

金夫人的本名唤作温竹卿，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小姐，温家和金家一样世代从商，虽没有金家如此风光，但也算小富。

温竹卿和金家主金钰洲是青梅竹马，成年之后，两人的感情水到渠成，不到一年便喜结连理。

时至今日，两人依旧恩爱，金钰洲在外奔波时，温竹卿就在家帮忙打理家业，时不时也会带着女儿金靖雪一起着手。

直到握住厉英良的手，温竹卿这才放宽了心，她细细检查着孩子的衣着，手腕处，脸颊，语气里透着担心：“沈之衡没有为难你吧？要是受欺负一定要跟我们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知道吗？”

厉英良和金靖雪不同，他从小到大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嘴甜又会来事，深得金家上下的喜爱。

当时，厉英良刚刚加入工作，打算搬出金家时，温竹卿便第一个不同意，最后，还是厉老爷出面商量了许久，她才肯放人离开。

“小良，你的工作本来就危险，平时又一个人住，实在是不安全，”

温竹卿一向善解人意，可每次遇到和金家孩子有关的事，总会显得强势些：“还是搬回来住吧。”

从头到尾，厉英良几乎插不上话，他望着母亲关切的模样，心中一暖，耐心解释道：“母亲，我的住处离工作的地方近，平时下班晚的话，也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休息。如果回了金家，恐怕，我的睡眠时间会不太充足。”

听罢，温竹卿的眉心微蹙，她一向舍不得让孩子受苦，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吧。”

如今厉英良早已长大，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会像刚上学时那般依赖自己……

这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厉英良回到金家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情报处，此时，这里的气氛格外压抑。

于又驰站在靠窗的位置，手里夹着过半的雪茄，青白的香烟缭绕，他望着窗外延绵不绝的小雨，眼中寒气森森。

本以为这次可以借着沈之衡的手除掉厉英良，结果这个和一向他们水火不容的家伙居然心软了。

没用的废物。

“处长，咱们还按照原计划进行吗？”手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罢，于又驰阴恻恻地笑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团团白雾宛如毒蛇般缠绕在雨帘之中：“既然沈之衡迟迟下不去手，那就给他们烧把火，越旺越好。”

等这一把火烧到沈家宅院，就能把厉英良这颗眼中钉连根拔起，至于之后是否会牵连其他人，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沈先生的名声显赫，又是海市出了名的报社大亨，若真的牵连到沈先生，恐怕会激起民愤，”

手下熟练地侧过身去，躲过意料之中的香烟，自知说错话的他连忙低下头去，峰回路转道：“是我多嘴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于又驰的神色稍稍松缓下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立刻着手去办：“去吧，别让我失望。”

此时雨声依旧，于明谦抬起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倍感舒畅。

“厉英良，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他的目光幽深，只觉得天空之中再次出现了那张让人无比生厌的面容——

“你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永远压我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