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厉英良离开之后，沈家宅院变得冷清许多。此后的几天，海城接连下着雨，沈之衡待在报社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当第一缕阳光笼罩在海市，黑暗中的万物迎来新生，星星点点的斑驳映照在小楼的瓦砾上，光影交错，微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和清新。
“沈之衡！吃早餐啦！”
沈之谦时不时就会到报社送早餐，顺便再要点零花钱：“我最近在追姑娘，进展还算顺利吧，就差一点钱。”
沈之衡早已习以为常，他让人取来支票，写上一串数字，递给沈之谦：“你又看上谁了？”
“金家大小姐金靖雪，”
沈之谦开开心心地将支票收好，转身坐上沙发，喝着佣人递来的温茶：“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温柔善良，处事果断……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思想，不会随便被人左右！”
沈之衡坐在主座上，微微一笑道：“是的，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会被你的思想左右。”
“沈之衡你……”
沈之谦刚打算杠上两句，又想起自己才拿走支票，还是先收敛点，及时绕开话题道：“对了，银狐怎么样了？需要其他的站点一起帮忙吗？”
说到这个银狐，沈之谦就忍不住想起他的处事风格，这家伙可是个十足的狠角色，甚至可以称之为“疯子”。
银狐能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定期按时送来情报，不管是消息封闭的时候，还是各种敏感特殊的时候……
“暂时不需要了，银狐在今天早上已经送来情报，”
沈之衡拿起报纸，视线匆匆扫过上边报道，片刻后，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沈之谦，我想见他。”
“你是疯了吗？上面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绝对！不可能！！”
沈之谦诧异地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你可是报社大亨！报纸上那些先进内容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别说是你了，连银狐都会自身难保！”
这话确实有道理，沈之衡早就是军阀的重点目标，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密切监视着。
如果银狐冒险和自己相见，很难保证军阀不会趁机歼灭这个眼中钉。
这些年以来，要不是军阀害怕失了民心，恐怕，沈之衡早就在暗杀名单中位列前茅了。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派出厉英良来谈合作一事，不过，这厉英良倒是极其有趣的家伙。
“沈之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见对方还能笑出声来，沈之谦顿时炸毛了，他将音量提高，表达着不满：“这件事很重要！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高分贝的呼声很快将人拉回现实，沈之衡只好点头，事先答应下来：“我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沈之谦总算平稳下来，他垂眸望着桌上的报纸，突然开口道：“对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件事和银狐有关。”
听到这两个字，沈之衡神情一滞，拿着报纸的手微微攥紧，故作平常道：“说来听听。”
虽然这些想法暂时都是猜测，可沈之衡这么关心银狐的近况，他也想为大哥做点什么：“我发现，这个银狐出现的时间很不固定，但还可以摸索出规律——”
听到某人的语气稍稍一顿，沈之衡知道他在吊胃口，也不打算惯着，故意道：“不急，如果你忘了，就等想起来的时候再说。”
“我不！我就要现在说！”
一身反骨的沈之谦很快被大哥给拿捏了，急忙开口道：“银狐每次失去联系时，咱们就会收到关于军阀行动处有人受伤的消息。”
行动处？
沈之衡的思路很快被打开了新的大门，一直以来，因为银狐传递的情报丝毫不差，他总会先入为主，觉得银狐会是情报处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的时候，这个方向就是错误的，所以大家才会觉得银狐神出鬼没。
“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件事的风险太大，如果组织失去银狐，代价将是失去整个情报网，”
沈之谦知道大哥对银狐的想法，可事关重大，只好再三劝阻：“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想知道银狐的身份，不管是希望他活的人，还是想让他死的人。”
沈之衡的眉心微蹙，他轻轻点头，算是认同了沈之谦的话。
在这种特殊时期，找到银狐也等于暴露银狐，如果真的做了，恐怕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我知道，”沈之衡的回应简短，神情淡淡，眼中的波澜趋于平静：“银狐只能是一个代号。”
闻言，沈之谦如释重负地松开眉头，他拿出一份请柬，递到对方的手上：“你能想明白就好了。”
这请柬以深红色为背景，边缘有一层金丝线，相互交错缠绕，形成细密精致的纹理。
沈之衡浅浅扫过一眼，将其打开，上边出现了金灿灿的“秦”字。
今晚是秦家公子的生日宴。
说到这个秦家，在十几年前也算是外来的游民，漂泊不定，而那秦家主胆识过人，白手起家，此后摸爬滚打十余载，终于在商界崭露头角。
海城和其他的小地方不同，不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要积累源源不断的人脉，这里的大家族都有数年的基业。而秦家竟单枪匹马地杀出了血路。
“我今晚得回医院查房，就不陪你了，”沈之谦看向墙上的时钟，顺手捞起挂在椅子上的棕色大衣：“先走啦！”
夜已深，海城内依旧灯火通明，衬得那一轮幽月显得格外的静。
此时，秦家宅院格外热闹，前来送礼的上流人士更是络绎不绝——
“秦老板，恭喜啊！”
“真是虎父无犬子！可喜可贺！”
厉英良和李桂生就坐在角落处的位置，他们刚结束一次抓捕，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会长，今天沈之衡也会到场，”李桂生侧过头，下意识地压低嗓音：“人已经安排好了，如果他还不答应，咱们就……”
突然，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厉英良甚至还没抬起头，便感觉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喘不上气来——
“厉会长，好久不见啊！”
察觉到这群人不怀好意，厉英良迅速给李桂生使了眼色，示意他先去其他地方躲一躲。
李桂生哪里肯离开，他硬是坐在那儿，直到为首的大老板笑眯眯地开口道：“我们要和厉会长单独聊几句。”
见李桂生还是不走，那群人顿时脸色一沉，骇然地盯着他。
最后，还是厉英良开口解了围：“各位老板，这一桌还有其他人要坐，要不，我自己过去你们那儿坐会儿吧。”
闻言，李桂生顿时心头一紧，两人悄悄交换了眼神，只见厉英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跟来。
……
“哗——”
又是一杯满当当的白酒，厉英良甚至连一个“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这群人围在中间，硬生生灌了下去。
“厉会长好酒量啊！”
其中也有几个人跟着喝酒助兴，但更多的人都包围在厉英良的左右，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来！咱们再喝一杯！”
辣意入喉，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冷白的肤色染上红晕，眼前人影稀碎：“我……我喝不下了……”
沈之衡久久地望着那边，此时的厉英良早已身陷囹圄，周围尽是一群看热闹的豺狼虎豹。
他们讥笑着，玩弄着，仿佛厉英良只不过是供他们寻欢作乐的戏子一般。
“喝啊！快喝啊！”
“这么好的日子，你可得多喝几杯给大家助助兴啊！”
沈之衡心不在焉地和其他人交谈着，余光逐渐偏离方向，握着酒杯的指尖处微微泛白。
“抱歉，我出去一趟。”
又是一轮下来，厉英良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强撑着挤出笑容，跌跌撞撞地起身便往外逃去。
这群人只当他是个有趣的玩意儿，见他离席，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此时，卫生间内只有厉英良一人，他在洗手台处俯下身去，冷水顿时如细丝缠上脸颊，银珠顺势划过下颌，让燥热的温度平缓下来。
“厉会长，你还好吗？”
卫生间外传来轻柔的女声，他侧过头望去，正好瞧见那妆容精致的面容。
厉英良走出卫生间，险些撞上这如玉般的人儿，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语气淡淡道：“我很好，多谢江大小姐的关心。”
这人是江家大小姐江清月，也是海城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因为从小便体弱多病的缘故，江家主对她也尤为上心。
在今日的宴会上，她身着定制的青色绸缎旗袍，领口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黑宝石别针，袖口处有些宽大，也让如玉般的手腕更显出几分纤细。
“厉会长，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江清月担忧地望着面前人，抬起手来打算拭去他脸上残留的水珠，却落了个空：“怎么了？”
毕竟是江家的人，厉英良也不能拒绝得太过明显：“江大小姐，我现在有点难受，恐怕不能陪您叙旧了。”
闻言，江清月的杏眸微动，只见她抿唇一笑，柔声道：“厉会长，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吧。”
厉英良正欲开口拒绝，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毕恭毕敬地陪笑声，令他的思绪骤然清醒——
“沈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顷刻间，厉英良的思绪陷入空白，他忘却了表面的礼数，急急忙忙地追出去。
此时，这条走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根早已熄灭的烟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