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连川就收拾好了东西和明楼一起回了淞镇。当然，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让连水送了一趟。美其名为去车站，实际上只是找了一个没监控的地方，开阴阳道飞回去了。

出发之前，连川被奶奶偷偷拉回了房间，他本来以为奶奶又想给他塞钱，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见奶奶从一个旧饼干盒里拿出一个红布包。

奶奶眼神复杂地看了红布包半晌，才叹了口气，郑重地拉起连川的手，把布包放到后者的手掌心上，然后握住了连川的手。“这块玉，是当年捡到你的时候一起发现的，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连川：“……！”

为什么突然就说了！他都做好准备，当什么都没发生呢。反正他也不会有什么亲爹亲妈冒出来，争夺抚养权讨论生恩养恩的伦理问题，所以就这么继续下去不好吗！为什么就突然坦白了！

“你已经知道了啊。”奶奶了然，“也是，你本来就是特别的孩子，这些事情早晚会知道的。”

奶奶打开了他手上的红布包，露出一块浅绿色的玉璧。玉质看起来有些年头，水头并不怎么好。“原本我是打算在我死之前在给你的。“

“奶奶！你在说什么呢！”连川忍不住打断奶奶的话。

奶奶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连川配合着低下头，让奶奶温暖干燥的手落在他的头上，“你知道我们在哪里见到你吗？”

连川摇头：“哪里？”

“咱家老屋西边的稻草垛。”奶奶说道，“捡到你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就躺在那里。第二天一早我带着你父母过去一看，果然就捡到了你。”

“你们就不害怕吗？”连川忍不住问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做梦梦到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觉得是老天爷也不忍心看你爸妈分开，特地把你送来的。”奶奶说道，“那时候你爸妈正在闹离婚，你妈不能生育，她不想耽误你爸，就提出离婚……哎，这怎么就算是耽误了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能因为孩子就没了呢。还好你出现了，我们都觉得，你是老天爷送给我们家的。”

奶奶捧起连川的脸颊，看着连川的眼睛，说道：“小川儿，奶奶的乖孙哦，不要怕。”

连川颤抖了一下，抓住奶奶的手，把脸埋了进去。

奶奶慈祥地用手指给他梳理头发，“说来也是我自私，这块玉璧是我藏起来的，我怕你亲生父母会靠着它找到你。”

连川摇摇头：“没有亲生父母，我只有你们。”

“我倒是宁愿你找到了亲生父母。”奶奶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这块玉璧，小川儿，你投生下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做？”

连川的身体僵了下，没有回答。

“人无率尔，事不偶然。*我们能与你有这样的缘分，应该知足了。”奶奶叹息道。

房间里陷入长长的沉默，连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而奶奶满目担忧地看着连川埋在她掌心脑袋。

华夏自古就有应运而生的说法，她不知道连川的天命是什么，心中惶然，她害怕连川遇到危险，又担忧将来缘尽不得再见。

许久，连川抬起头，眼睛通红，他笑了笑，安抚道：“您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三千年前，他们能开山海；三千年后，他们依然能活下去。

连川：“还有很多人帮我……很多很多。”

奶奶：“那位明楼？”

连川点点头：“他也是，他算是我的……”他想了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说道，“我因他而存在。”

要是没有明楼多年的护持，他根本生不出灵智来。

奶奶一怔，果然误会了连川的意思：“他是你爸？”那这几天他们就有些失礼了。

“……”连川解释，“不是，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复杂，您就当我们是一起创业的合伙人吧。”

他们合伙开了山海境，当年其他参与血祭的妖怪们都是公司股东，后来加入的就是普通股民了。连川开放脑洞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挺合理的。

奶奶大致明白了连川的意思：“这样也好。有人帮你，我也放心。”她拍拍孙子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你也该走了。”

连川抱了抱奶奶，在他耳边轻声保证：“您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奶奶一把捂住连川的嘴巴，“呸呸呸，你这是在立那个叫……弗莱格，快点，重新说。”

“……”万万没想到，奶奶居然还懂flag，连川摸摸鼻子，换了个说道：“那……我走了？”

总觉得，这个时候说其他的都好像flag了。

奶奶满意地点点头，“去吧，累了别硬撑，回来歇歇。“

……

“哭了？”明楼在车上等连川，见到他两眼通红的样子，有些惊讶。

连川情绪不高，随便“嗯”了一声后，就坐到他身旁，拿出奶奶给他的玉璧自己观察。

这看起来就是一块质量不怎么样的玉，表面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光溜溜的一块。要不是摸上去有些沁凉，看着就像是塑料做的。

玉璧上没有灵气波动，连川试着往里面输入山海灵气，也一点变化都没有。不管他怎么检查，这都是一块不值钱的老玉而已。

“奶奶给你的吗？”连水从后视镜看到玉璧，随手就从脖子里勾出一块玉牌，“去年奶奶也给了我一块，老人家的一点心意，收着吧。”

那也是一块质量一般的白玉，光泽一般，看着有些厚重。但是连川看到它的时候，心里却有些发酸，“大堂哥大堂姐都有吗？”

连水：“好像都有吧。一个一块。”

暖意拂过心间，连川吸了吸鼻子，把玉收了起来。

他大概明白奶奶的意思，只要每个人都有，他就不是特别的那个。

“你家的人，都很不错。”从连水车上下来，看着车辆走远后，明楼才低声安慰情绪依然不高的连川。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但经过两天的相处，他的感触更深了。他捏了捏连川的脖子，“走吧，回家了。抽空回一趟山海境吧，带你去拔泰逢的尾巴毛。”

连川眨眨眼：“泰逢的……尾巴毛？”

明楼挠挠头，随手打开了阴阳道，把他推进去，一边说道：“他是吉神，把他的毛祭炼一下，效果比凡人画的平安符好多了。不过他比较臭美，想拔毛可能得先打一架。”

连川眼前一亮：“咱们什么时候去？”

“我都可以，看你自己的时间吧！”明楼无所谓道。

……

“阿嚏！”

山海境和山，一个正在晒太阳的人身虎尾的上古天神突然打了个超级大的喷嚏，他揉揉鼻子，他心念一动，随手在半空中写了一个神纹，“谁在算计我？反弹，给我十倍反弹！”

……

连川一回到家，就跑回房间把之前庆甲给他的贝壳镜翻了出来。

这边镜子，他从地府回来后就和明楼一起检查过了，只是和玉璧一样什么都没发现。

“你怀疑它们有关联？“明楼问道。

“嗯。”连川其实也不确定，只是直觉让他把这东西找出来，“试试就知道了。”

他说着，就拿出了玉璧朝贝壳镜靠近，初时两者还没什么反应，就在他以为是自己搞错的时候，明楼突然说：“你把贝壳镜也拿起来。”

“好。”连川应声照做，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拿起贝壳镜，原本死物的两个东西竟然同时冒出了莹光。一镜一璧脱手飞到空中，缓缓靠近，最后玉璧竟然嵌在了贝壳镜背面的镜钮上。

连川：“……！”居然真的有联系。

明楼眼中也划过一丝诧异，他微微站直了身体，凝神观察半空中合二为一的镜子。

璀璨光芒在镜面上一闪而过，变了副样子的贝壳镜重新落回连川手上，又恢复曾原本灰扑扑的样子。

连川举起好像只加了层装饰的镜子检查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看起来还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还是一点灵气都没有。”

明楼也接过来看了看，只是同样没什么发现：“可能还缺少什么部件吧？“

连川无奈，“那我还是先收着吧。庆甲说，这是我交给他保管的，千年前的话，我连身体都没有吧，哪来的这东西？”

他看向明楼，询问对方的意见，“你也不知道吗？”他们俩难道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我凭什么要知道。”明楼却突然黑脸，哼了一声后，就气鼓鼓地走了。

“……”被一个人留在房里的连川，茫然地眨眨眼，不明白怎么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和明楼吵架了？

连川仔细回忆，但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天道似乎对他的记忆做了什么手脚，许多事情他只朦胧得记得一个大概，细节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算了，改天问问贯月槎吧。”连川耸耸肩，把2.0版本的贝壳镜放回了柜子里。

……

端午假期一晃而过，第二天一早，连川就又要去上班了。

他出门的时候特地在家里找了找明楼，发现果然不在家。

说起来，昨天明楼和他闹变扭后，他本以为对方又要失踪几天，结果没想到到了晚饭的时候，明楼居然乖乖回来了，和他一起吃完一顿安静无声的晚饭后，还把他带去了东海。

不过，和说好的不一样，到了东海后，明楼喝酒，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可惜了，昨晚没找到和贯月槎单独聊聊的机会。

“昨夜是明楼大人送您回来的。”王二一边说，一边把准备好的点心盒递给连川，“这些是小的特地准备的，大人带去公司分给同事吧。您前些天请假，工作都是同僚代理的吧，大人可要好好感谢它们呦。”

不愧是御膳房混出来的，职场人情懂的真多。

“有心了。”连川道了声谢，拎着食盒就和平常一样，去了巷口的公交站。不过今天带着吃的，他没去公厕开阴阳道，而是另选了一个僻静处。

等他到了公司，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大家精神都一般，显然还没从假期调整过来。

不过，比较难得的是，今天周姐居然也在他们那里，和老黑几人说着什么。

见到连川过来，老黑挥了挥手：“事情都处理完了？”

他说的是连川节前请了三天事假的事情。

“挺顺利的。”连川把点心盒放到大办公桌中间，“家里人做的点心，你们试试。”

这是个大漆的五层点心盒，打开后每一层还有分隔，各放了不同的糕点。连川大略扫了眼，除了常见的绿豆糕、荷花酥、豆沙拉糕外，还有一些西式的甜点。每一个都做的非常精致，看着就让人不忍心下嘴。

“这是家里人做的？”周姐赞叹地看着宛若艺术品的糕点，一时不敢下手，“这也太好看了吧，比饭店里买的还精致。”

能不精致吗，做的不好看皇帝心情不好是会被砍头的。连川心里腹诽了一句，然后说道：“试试吧，喜欢的话，等下次他做了，我再带过来。”

他说着，率先拿起了一块梅花状的绿豆糕咬了一口，里面似乎加了薄荷，丝丝凉意伴着清甜，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好吃。”他忍不住赞了一声。

看他这样，其他人这才开始挑选。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热搜了。又有那个明星塌房了？”连川随口问道。

老黑：“不是明星塌房，是修真召集令。”

连川心中一动，想起了前天在网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人间最后一个修真者？”

“哈哈，就是这个。”强哥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笑了，“他开放了一个众筹，说要建设门派，只要出钱，以后都有机会入门修真。”

周姐气哼哼地说道，“我家那倒霉孩子居然也赞助三千。都不知道这些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摆明了在骗钱啊。”

老黑安慰她：“等会儿去申述退款吧，好在是正规平台，应该能退回大部分。”

周姐：“他同学也花钱了，我们几个家长商量了下，打算统计下人数，一起报警。”

“给钱的人很多？”连川不由问，一边拿出手机翻开起微博。

果然，微博上都是讨论这件事的，那个众筹账户，两天时间已经入账了70万了。他发现，很多家长都在网上声讨这个“人间最后一个修真者”，似乎有不少未成年的学生都花了钱了。

连川点开这人的微博，发现这人昨天还发了一段新的视频，视频内容就是一只人面兔身的妖怪跳上藤蔓滑梯，一路上路过的人面树们全都发出了“HIAHIAHIA”的魔性笑声。

连川：“……”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拍了视频。

他点开评论看了看，大部分人都在骂博主用游戏CG动画骗钱，还有不少热心网友转发@各地警察的。

@人间最后一个修真者置顶微博表示，爱信信，不信拉倒，少逼逼。老子不度互联网喷子！

底下最热回复：

【博主九漏鱼吗，度化是佛教用语，你个修道的度什么玩意儿？】

【楼上侮辱九漏鱼了，我奶奶只上过一年扫盲班，她也知道道士不度有缘人！】

连川：“……”

看来，这届网友大部分都是清醒的。

然而，当他看到吓一跳回复的时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人间最后一个修真者，我儿子说去找你，现在他失联了，是不是你拐卖了我儿子！】

*出自《天命吟》宋·邵雍

可委者命，可凭者天，人无率尔，事不偶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