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晚开始,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秦于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和方至夏除了仇只有恨,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恩怨两清,当然不能再算是仇人,可多年以来他每天只想着要报复,突然一切都变了,他又该怎么和方至夏相处?
朋友?很显然不是。朋友应该是相互帮助彼此支持、陪伴的,哪怕偶尔有小摩擦,或者大家观点不一样,也不妨碍在彼此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等老了,拖家带口一起去旅游。
他和方至夏既不会相互帮助,也没有彼此陪伴,他甚至连方至夏的手机号都不知道,怎么能算朋友。
老乡?嗯,老乡比较合理。没有朋友亲近,也不像熟人那样疏离,关键还有一种特别的牵绊——殊途同根。
当老乡挺不错的。
虽然不错……
可方至夏又希望和他成为什么关系?
“这种问题两个男人之间问来问去是不是很奇怪?”秦于天问安海易。
他想过咨询苟言新,但苟言新那个恋爱脑一定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所以趁着周末来找方至夏,秦于天选择问安海易。
在秦于天看来,安海易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比他寝室里那些人靠谱多了。
安海易笑眯眯的:“有些事未必非得问清楚,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秦于天岔开双腿反坐在方至夏的位置上,抱着椅背:“跟着感觉走要怎么跟?”
“就是你自己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做的。以前想报仇,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者……”安海易很认真地在帮秦于天出主意,“你可以试着先了解方至夏。”
秦于天大为惊讶:“我还用了解他?他高中的学校、班级,大学的专业、寝室,身高体重也大概知道,喜欢喝焦糖拿铁,然后脾气不是很好,打架虽然不如我但也很厉害,还算仗义。还有……”
安海易静静听着秦于天细数关于方至夏的一切,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一盆冷水泼下去:“你说的这些,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全是废话。”
“那我要知道什么?”
“他最讨厌什么?”
“我。”秦于天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以前也最讨厌他。”
“这件事我们先翻篇。现在要说更深层次的东西。”安海易点点自己的脑袋,“他的想法。”
“我管他想什么。”
安海易无语地笑了下:“那你就和他当老乡吧。”他不想再聊了,说着转身弄电脑。
秦于天伸手扒拉他:“那我要怎么和他做老乡?”
“不用特别做什么,保持现在这样,你已经是老乡了。”
秦于天还想缠着安海易继续问,去开会的方至夏开门回来出现在他眼前,他立刻松开安海易闭了嘴,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勾勾盯着方至夏。
方至夏满是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秦于天让出位置给方至夏坐,“会开完了?”
方至夏没有坐:“是啊,明天就是比赛日了,今天不想折腾太久。你们在聊什么?”
安海易转过身准备告诉方至夏:“秦于天问我——”
“啊啊啊——!”秦于天怪叫起来,打算安海易的话,“我明天可以去看比赛吗?”
方至夏瞥了安海易一眼,又满脸狐疑地看向秦于天:“你们聊天的内容和我有关?”
“没有!”
“那你在鬼叫什么?”
秦于天咳嗽两声:“我在清嗓。啊——啊——清嗓,我嗓子不舒服。”
方至夏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但也没再继续追究:“说我坏话的时候最好先想清楚。”他边说边掰响了手指,“别让我听见。”
“疑心病真重。”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秦于天拿出来发现是安海易的消息。
【实话实说你在纠结和他是什么关系不是挺好的】
秦于天转头看了安海易一眼。
【不想让他知道,太丢脸了】
安海易把手机扣在桌上努力憋笑。
五月份已经立夏了,有没有温暖的被窝已经无足轻重。秦于天向安海易借来凉席,铺在地上。难得朱阳筠这个周末也在,他抛弃了自己的桌子拿出扑克牌,招呼安海易和方至夏来玩。
四个人正好可以斗个地主。
“我们来赌点刺激的。”说这话的人是安海易,他几乎每次都是赢家,“输了的人选真心话或是大冒险。怎么样?”
此前输得最多的人是方至夏。方至夏抬头盯着安海易,还没来得及开口,秦于天倒是先答应了:“好,来吧!”
朱阳筠也没拒绝:“附加一个条件,免得你心太黑。大冒险的内容不能让人社死。”
安海易笑眼看向想及时止损的方至夏:“老规矩,少数服从多数。”
“发牌吧。”秦于天催促着,完全不管方至夏愿不愿意。
要说方至夏有什么弱点,不会打牌必须算一个。第一局他就输了,赢家毫不意外是安海易。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安海易放下手里的牌看向方至夏,嘴角浮起不怀好意的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方至夏一脸我倒要看看你要翻出什么花来的表情,定定盯着安海易:“真心话。”
安海易似乎早已猜到方至夏的选择:“你现在有没有恋爱方向上喜欢的人。”他问得非常仔细,丝毫不给方至夏钻空子的机会。
秦于天竖起了耳朵,做好只要方至夏一说有就起哄闹他的准备。
方至夏对这个问题好像并不感到意外:“没有。”
安海易抿嘴笑了下:“洗牌继续吧。”
“这就完了?”秦于天才是那个最激动的人,“这也太无聊了!”
“别着急嘛。”安海易笑眯眯地说,“才九点过,时间还早。”
方至夏看了他们俩一眼。
第二局轮到方至夏当地主,毫无悬念他又输了。
赢的还是安海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方至夏扔掉牌,仿佛用眼神就能把安海易刺穿。
“我想想这次问什么。”安海易说着不经意瞥了秦于天一眼,然后问,“你现在有没有暧昧对象?”
“没有。”
“这可不行。”秦于天闹起来,“这也太轻松了,你在放水。”
安海易拍拍秦于天的肩安抚他:“淡定,这是游戏规则。”
秦于天甩开安海易的手:“这次我要赢,我来问,你歇着吧。”
朱阳筠收好牌递给方至夏,慢悠悠对秦于天说:“你该庆幸方至夏比你打得还烂。”
“我、要、赢。”他不管,他就是要赢,然后问一些有意思的问题。
秦于天奋斗了一把。
第三次依旧是安海易赢了,而输的人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是秦于天。
安海易大声叹口气,表示对这个结果非常失望:“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秦于天担心安海易问一些他现在还不知道答案的事。
朱阳筠开始起哄:“居然选了大冒险,看来是有秘密不想被我们知道呀。”
方至夏抬眼盯着秦于天,仿佛在探究他想隐藏的东西。秦于天心虚地瞄了他一眼,立刻回避了目光,转头对朱阳筠说:“安海易问的问题太无聊了,我想玩点刺激的。”
“你太菜了。”安海易说,“就罚你下一局不参与。”
秦于天愣住:“这叫大冒险?不是该让我去找女生要电话或者在楼底下唱歌之类?”
“这些对你来说很难?”安海易问。
“不难,我唱歌还可以。”秦于天自信回答。
“所以禁赛一局。”
“凭什么?!”
“就凭你输了。”无视秦于天的抗议,朱阳筠发好牌。
第四局开始了。
这一局打得特别快,安海易轻轻松松获胜,随后一脸笑意地看向输家——方至夏。
“真心话。”不等安海易开口,方至夏等着他出招,“你还想问什么?”
正是为了这一刻。安海易拉过秦于天,问方至夏:“你现在和秦于天是什么关系?”
方至夏冷笑一声:“我就说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朱阳筠前倾上身,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别再跟我说是仇人,哪有周周凑一起的仇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于天更很想知道。他眼巴巴望着方至夏,内心十分忐忑。比起想和方至夏成为什么关系,他更在意的是,对方至夏而言他们是什么关系。
方至夏对上秦于天的目光:“勉强算朋友吧。”
“勉强的不算。”秦于天说,“朋友没有勉强做的。”
“那就是老家的小弟。”
“屁!我从来没有认你当过大哥。”
“关系不好的熟人。”
“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不能叫关系不好。”
“那就是关系还可以的熟人。”
秦于天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关系还可以的意思,就是不好不坏,就是普通中的普通,就是和街边的猫猫狗狗一个等级,就是喜宴都吃不上热乎的,是如果对方死了甚至赶不上去参加追悼会的关系。
“麻烦死了。”方至夏站起身不想再奉陪了,“你自己随便想一个吧。”
秦于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无论我想的什么都可以?!”
“只要别太过分。”
“老乡怎么样?我觉得老乡不错。”
准备去洗澡的方至夏停下来,转身看了他两秒,说:“行,老乡。”
老乡,就是根在一起的意思。
旁边的安海易憋笑快憋出内伤了,最后捂着肚子倒在凉席上捶地。朱阳筠啧啧啧地摇头,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三个人玩到方至夏洗完澡出来才收摊洗漱。
第二天睁开眼,方至夏已经出门了,秦于天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忍不住抱怨他不够意思,出门竟然不叫自己。
他飞快收拾好,临出门前问另外两个人:“你们去不去?”
躺在床上的朱阳筠抬起手臂懒懒挥动着:“我下午有事。”
安海易在床上看书,意味深长对他说:“晚点去,人不会跑。”
有些话,秦于天向来都是听不懂的:“那我走了。”
比赛已经开始,台下围着许多看热闹的本校生和外校生。秦于天放好自行车绕去舞台旁边找方至夏,没见着人,又围着舞台转了几圈,还是没见着人。
总不能掉土里了吧?他挠着后脑勺,叉腰想着。
“秦于天,秦于天。”学生会的一个成员举着手机找过来,“电话。”
秦于天疑惑地接过她的手机:“找我?”
“主席找你。”
哦,原来是方至夏。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你在哪儿?”
“抬头。”电话里的方至夏说。
秦于天抬头往天上找:“看什么?你要从天而降?”
“右边。”
右边有一栋教学楼。楼顶围栏里,方至夏在朝他招手。
“上来吧。”
秦于天挑了下眉:“要打架?”
方至夏笑叹一口气:“上来看比赛。”
归还了手机,秦于天原地起飞一个箭步冲进教学楼,快得仿佛有了残影。
跑上天台推开门,看见方至夏的身影秦于天才停下来,大口喘着重气慢慢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趴在栏杆上的方至夏转过头来,好像已经笑了很久:“奥运会的百米冲刺该让你去的。”
秦于天擦了下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我去坐观众席还差不多。”
“那就去坐观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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