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了五下，天边泛起第一缕微光。

冯霏霏合上书本，放回讲桌上，书本就像融化了一样消失在桌上。

这样的场景今晚已经见了太多次，见怪不怪。此时，201教室的所有课，都上完了。

女学生们背起了书包，离开了教室。冯霏霏和江媛跟在她们身后，只见楼道中间多出一条岔路口，尽头出现一团光亮，走过去，正是整栋教学楼的大门。

冯霏霏回头看，见宋天麟和王大叔已经跟上，在他二人身后，还跟着刘浩宇和啤酒肚大叔。冯霏霏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穿过大门，四下一片明亮。耳边有蝉鸣的声音、食物变成泔水的馊味、天边挂着橘紫色的晚霞。

刘浩宇抬手一看，手表显示下午5点，钟声又响起，敲了五声。

“咱们这是回来了？从里世界出来，表世界的时间呢？完全没变化？”

冯霏霏和江媛对视一眼，都觉得应该是如此，眼下的一切更觉得里世界只是一场梦。

啤酒肚最先反映过来，他看着刘浩宇怀中空空如也，大喝：“纸鹤瓶呢？”

刘浩宇惊觉：“我明明是抱着它出来的，但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我没掉在地上！难道那东西不能离开教学楼？”

二人再次往楼里跑，可跑到一半，刘浩宇停了下来。刚才经历的一切让他心有余悸，害怕入口再次消失，再次被关进去。

但冯霏霏四人显然胆子大很多，跟在啤酒肚身后再次跑回教学楼，只见二楼校长办公室旁边多出来一间教室，门牌号：104。

教室前方正中央的讲桌上摆着一个安静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洁白的纸鹤。

现在，教学楼的布局变成了：一楼：101、102、103、201；二楼：202、203、204、104。

冯霏霏还想拉一下灯绳，被江媛制止。她为了转移冯霏霏注意力，说：“你们饿了吗？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开放时间有三段，早6：00-7：00，中12：00-1：00，晚5：00-6：00，现在正好在开放时间内。并且另一条矛盾规则也和食堂有关：

【食堂只提供素菜，如果看见肉请立刻离开。食堂为唯一用餐地点。】

【一定要吃肉菜！不要被他们发现你......】

食堂应该是一处重要线索。

但问题也来了，到底吃不吃肉菜？

宋天麟：“要不就喝点儿粥或者汤什么的？但我真的饿了，感觉折腾了一晚上，你们饿吗？”

王大叔：“走吧，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食堂在教学楼的反方向，走路五分钟便到。村里人大都喜欢在家吃饭，除非是像他们这种外来的人，或是谁家有喜事请客，会来食堂吃饭。

他们来得晚了些，装菜的大木桶里只剩下些青菜叶子。打饭的师傅有些窘迫：“老师们第一天来咱们村里教书，本该说准备一顿肉菜。结果今天佘老三家的闺女嫁人，把饭都打走了，实在对不住啊！要不老师们先吃，我看看后院还有没有今天抓的兔子。”

一听见“兔子”，几人都想到了沈一凝的惨状，刘浩宇险些没呕出来。江媛赶紧说：“不用不用，这些就行，不麻烦了。”

害怕触犯规则，她措辞很谨慎“这些”“不麻烦”，没说“菜”也没说“肉”。

“那成、那成！”打饭师傅一人舀了一大缸子，又给拿了个冷硬的馒头放在菜汤上。粥和汤一律没有。

挑剔不了那么多，能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就行。几人就着菜汤吃馒头，没吃几口，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打饭师傅叫着：“来啦来啦，说着不大办，还真闹到这里来了。”

门外有一伙儿人穿着红袍子，走过，中间抬着个穿红衣服的少女。

这女孩最多十五岁，坐得歪歪斜斜满头的长发垂下来，遮住脸，看不清表情，肚子却像个皮球一样鼓起来。

“那是新娘子吗？”冯霏霏靠近江媛，她说话声音很轻，像是靠着气声发音，带来一阵清凉的风。

江媛觉得耳边酥酥麻麻，说话有些磕绊：“嗯嗯，像是。嗯？她是怀身孕了吗？”

王大叔把打饭师傅叫住，向他打听，打饭师傅便将这事讲了一遍。

新娘子今年十四，叫佘娣娣，爹妈都去县城打工了，娣娣跟着爷奶一起生活。不知怎么回事，娣娣自己跑进了学校听课，听课也罢了，却不知道听了哪位老师的怂恿，非要去县城读书，怎么都拦不住。

江媛好奇：“村里的孩子，要想去县城读书，该怎么去？”

打饭师傅：“我听说啊，参加县里的考试，考个一二名就行，要不然还有个什么赛的，不过都是扯啊，咱们村头里的娃，哪个能行哦？鸡窝里哪能飞出金凤凰？”

江媛：“后来呢？”

后来娣娣爹妈从县城赶了回来，给她订了一门亲事。都说小孩子心性野，订了亲就踏下心来了。订的是南头的佘瘸子，比娣娣大了十二岁，是村里的老光棍了。

“娣娣是个漂亮妞，她家这两年也存了些钱，为啥子找了个老光棍呢？”打饭师傅的眼神瞟到佘娣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其实咱们村子里都知道，那是她爹妈故意的，为啥呀，还不是为了瘸子家的前，娣娣她弟是个聋子，不多存点儿钱，以后怎么讨老婆？”

江媛手上一用力，险些将筷子捏断：“现在有很多女孩子，读书不比男生差，脑子也聪明，她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发展天地，她们可以用自己的智慧，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现在也有很多非常杰出的科学家，就是女性！”

“哎呦呵，贡献？能有啥贡献，女娃子，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个娃娃咯。科学家，那是真正存在的人吗？两位老师，你们结婚生娃了没有？”

江媛和冯霏霏一怔。

“还没的话也得抓紧咯，万一嫁不出去生不了娃，这辈子就毁喽！”

“什么话！”江媛就要发作，冯霏霏将她拦下，指着门外。

娣娣身边来了两个妇女，两人裹着蓝头巾，都挺着高高的肚子。扶着娣娣下来，走到食堂门口。

“给二师傅叩个头。”

娣娣挺着肚子，艰难地跪下，打饭师傅就笑眯眯看着。

宋天麟小声：“她们怎么不进来？”

王大叔：“听说有些村子里的习俗，女人不能上桌吃饭，食堂可能也算饭桌？”

娣娣磕完抬起头，一眼看见了江媛几人，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朝几人伸出手。

她身边两个妇女眼疾手快将她拦下，一人说：“走了走了，还想着老师，想着念书了。”

另一人说：“没得事，也就是现在，等下个月娃生出来了，她也就断了这心思了，读书都是没用的，把娃养大了，给娃娶上媳妇才是最要紧的。”

娣娣就这样被那两个妇女拉走了。

江媛没了心思吃饭。

钟声再次响起，食堂关闭了。

夏季傍晚的风闷热潮湿，乡间小路泥泞不堪。

江媛站定：“咱们时间是怎么算的？今天晚上要不要去104教室值班？”

王大叔：“104教室既然出现了，我觉得就是要咱们去值班。每晚值班的人不同，你们二位值过班的，今晚就不能再去了。”

二人不敢违反规则，都点头同意。

江媛：“那就咱们四个，谁去？”

王大叔：“要不我和小宋吧，你们两位女同志休息一晚，明天再换。”

江、冯二人没有意见，于是六人分两路，一路去104，一路回了宿舍。

每间宿舍有四张床，铺着军绿色床单。左手两张，右手两张，床头朝窗，床尾朝门。

规则第三条：【外人不能进入教职工宿舍，楼道里不会有小孩子行走，如果夜晚听见孩子唱歌，请和左手的教工交换床位。】

啤酒肚一屁股坐在右边靠窗的床边：“我和小刘就要这两张床，你们两个睡对面去。”

江媛：“凭什么？这里宿舍多得是，我们凭什么跟你们挤一间？男女有别，更何况我受不了睡在两头猪身边，听他们半夜磨牙放屁打呼噜。走，霏霏，咱们去其他宿舍睡。”

啤酒肚看着她笔直的长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你想走？”

江媛：“腿长在我们身上，我们为什么不能走？”

她挽住冯霏霏胳膊，却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这条胳膊有些绵软无力，像是胳膊的主人浑身抽空了力气。

坏了！江媛心中一惊。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双腿再无力支撑身体，拽着冯霏霏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索性意识还是清醒的，她一双上挑的凤眼死死盯着那二人。

啤酒肚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江老师，吃饭就吃饭，何必那么多话呢？”

江媛这才意识到，这二人在饭里动了手脚。怪自己只顾着肉菜素菜的规则，不料这二人还有这么一手。

只可惜自己现在浑身无力，连张开嘴都不能，不然定要把他十八代祖宗和未出生的大儿大孙挨个问候一遍。

“人家师傅说的也没错啊，女的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给男的生娃吗？嘿嘿嘿，小刘，搭把手，把俩大美人衣服扒了，咱给她们好好拍几张照片当做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