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熟悉的五官,萧政仿佛也找回了点以前在学校里为人师表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学金融的吧?现在在哪个学校读研?”萧政收回手,神色和缓的问。
裴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开口回答:“在东大,就在老师家附近。”
萧政家就在东大附近,是好几年傅母买的房子了。
他爸妈以前都是在东大当老师的,买房子时为了上班方便,便选了这里。
“真厉害,你当时是本硕连读的吧,快结束了?”
“嗯,还有一年,要不是萧老师帮我,我现在说不定在哪个地方不停的打工呢吧。”裴砚笑着,眼里有些许落寞。
萧政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六年前,沉默寡言,眼神空洞,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对一切都不抱有期待的样子。
裴砚家中贫困,是单亲家庭,父亲酗酒,不喝酒的话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喝了酒就是一疯子。
刚遇见的时候,是个瘦的皮包骨的小孩。
那时候裴砚高二,学习成绩一般,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还经常带着一身伤来学校。
他们的正牌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想帮忙,但是刚工作不久,家里也不富裕,对于裴砚只能用心尽力的教导,对他家里的情况有心而无力。
但这事在她心里一直是个疙瘩,聚餐喝酒的时候一边哭自己没用一边说着裴砚可怜。
那时候萧政母亲在大医院里做护士长,父亲是飞机驾驶员,家境优渥手头宽裕,也觉得裴砚可怜。
他是英语老师,但其他学科的成绩也不差,就拿着课余的时间给他补课,时不时的还给他买点吃的喝的,拿点自己的衣服让他穿。
萧政当时并没想过要裴砚学有所成之后报答他如何如何,只是在做想做的,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一年时间都能物是人非,何况六年呢。
现在他是前途无量的重点大学在读研究生,自己却是被学校辞退有劣迹的无业游民。
“真厉害。”萧政夸了一句,突然没了聊天的**。
“当时还是老师帮我选的专业。”他说。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时间太长了。”
“六年了,确实很长了。”他说,上扬的眼角弯弯:“但我一直都没忘记过老师。”
“学习,是相对而言对我来说最平等的路。”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萧政一愣,对上那双闪着光的眸子:“你看,老师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他站在门前,身后是窗外的光。
萧政觉得那光干净漂亮得有些刺眼,灼的人难受。
原来曾经的自己还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甚至一直影响着自己的学生,他自己却都忘得个一干二净了。
“别说了。”萧政敛眸,掩去失落,转头走向卫生间:“饿了的话。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家你不是第一次来,应该知道地址吧。”
“我知道。”
厕所的拉门被拉上,裴砚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政给裴砚补习的时候有带他回过家,裴砚也见过他的父母。
和裴砚的父亲不同,萧政的父亲看起来高大威严,对待家人却很温柔,他们一家对待他一个脏兮兮的小孩都抱有极大的善意。
那是裴砚从未在家里感受过的温暖。
萧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该庆幸昨天被发小摁着刮了胡子,还是该唾弃那张白的发青的脸。
戒酒吧。
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酒后乱找人找到自己以前的学生这种事都能发生。
沈城这么大,这么多人,这么低的概率。
唉。
想抽烟。
萧政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呆立当场。
炒菜的声音和油烟机的声音。
自从父母意外离世后,大概有接近两年时间,他们家的厨房除了冰箱以外都是摆设。
他不会做饭,也不想学,从没有在厨房里做过饭,饿了就吃外卖泡面,或者亲戚家的姐姐带来的饭菜,发小塞在他冰箱里的东西。
这个声音,两年没听见了。
“你在做什么?”萧政走过去。
萧政家的油烟机有点老,抽油烟的效果不太好了,这么看着厨房里有点烟火缭绕的朦胧感觉。
“我看老师家冰箱里有鸡蛋和葱,想着简单给你做个鸡蛋面。”裴砚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里面,身高过高让他动手都得弯着腰:“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早上不吃饱的话一会儿该难受了。”
没有在主人家让客人做饭的道理,但架不住客人硬要做。
“你别弄了,我不饿。”萧政喊他:“而且现在已经中午了。”
裴砚露出个头:“我都快弄完了。”
萧政:“......”
葱的香味顺着飘到客厅,确实很香,昨晚光喝了酒的肚子不争气的屈服了。
葱油拌面,蚝油生抽老抽调好酱汁,热水下面,熟后过凉水,再将葱段炒制金黄,连葱带油倒进调料碗内。
将调料倒入面内,翻拌均匀。
色泽油亮,香气扑鼻。
“可以吃了老师。”
一盘子美味放在饿肚子的人面前,萧政觉得自己抵抗不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需要抵抗的理由。
食物的香气甚至遮盖住了烟瘾。
萧政坐下,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塞进嘴里。
吃了好久外卖的人猛地吃到这种味道,别提多美味了。
“你这孩子现在手艺这么好啊,练成大厨了,大医生还会做饭,以后你媳妇可是享福咯。”
裴砚洗完手,没有顺着萧政的话说:“老师你的洗漱用品能借我用用吗?我得早点走了。”
萧政咽下嘴里的一口面:“昂,你用吧,咋的了?刚不还说今天休息呢吗?”
“我还没有定下来住的地方,得早点出去找房子了,就是可能不能帮老师洗盘子了。老师你得自己洗一下。”
萧政手僵了。
“要是不想洗的话晚点喊我过来洗也可以,不过那可能要在我找到房子之后了。”
“唉。”
他叹了口气,似是对未来的不确定而烦忧。
萧政:“……”
他张了张嘴,还是用吃的把嘴堵上了。
裴砚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传出。
萧政看得出裴砚想和自己亲近,想住在这里。
若是普通的学生,为他提供短暂的住所并不是件难事。
但古早的记忆在他认出这人是曾经的哪个学生时就一起启封了。
他不算是非常敬业的教师,刚工作的时候有些热血,有印象的学生多一些。
但在他教过的所有学生当中,裴砚无疑是非常特殊的一个。
裴砚在高三后期经常会到萧政家里学习,他那个醉鬼父亲根本不管他,想呆多久呆多久,萧政还让他留宿过。
他高考考了六百多分,考的十分成功,萧政也是与有荣焉,学生的毕业聚会叫上他,他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就喝多了,是裴砚把他送回家的。
那天晚上父亲母亲都有工作,不在家。
裴砚把他送回家后还给他煮了醒酒汤。
那会儿的裴砚被萧政喂的没那么瘦了,胳膊手腕十分有力,很轻易的就把自己扶了起来,喂了汤。
喝了醒酒汤后状态好多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裴砚说他记得曾经萧政说过的话。
萧政也是记得的。
那天喝完醒酒汤,裴砚蹲在床边,抬着头看他,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老师,我知道你喜欢男生。”他说:“你觉得我可以吗?”
裴砚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帽子不太清醒,听了这话竟也没澄清反驳,还笑这伸手点在他的额头,“小崽子,想的还挺美。”
“我喜欢成熟的,你小子没机会的。”
小裴砚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萧政快睡着的时候才出声,“那等我工作了,不是孩子了,老师能给我个机会吗?”
萧政很困,嘟嘟囔囔的呢喃:“你要能喜欢我那么久,到时候我就考虑考虑。”
“啪。”
萧政撂下筷子捂住脑袋。
酒精误事啊。
没事瞎说什么,立什么flag啊。
这小子也是的。
大学里面那么多的帅哥美女,怎么就这么长情,现在他都成大叔了,竟然还能对着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萧政放下手,叹了口气。
父亲母亲去世有两年了,和前男友分手也有一个多月了。
是不是这期间清汤寡水的日子过得久了,竟然喝醉酒发疯把自己学生拐回家,还扒人衣服。
那件短袖牺牲得堪称惨烈,简直没眼看。
萧政是个gay,蚊香一样掰不直的那种。
他大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了,他知道这个社会正在逐渐接受同性恋,但还没到所有人都能尊重理解的地步。
人民教师是个同性恋。
怎么想都会是个丑闻。
因此萧政工作的时候虽然有男朋友,但在学校里从没暴露过一星半点这方面的取向。
他是个0,但他不娘,不化妆也不爱女性向的东西,和普通直男比起来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比较爱干净了。
所以裴砚那会儿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老师。”卫生间的拉门打开,浑身都是水的裴砚站在那,接近一米九的大块头,却低着脑袋可怜巴巴。
萧政脑子转了几秒,才想起来起身去给他拿毛巾:“你喜欢穿着衣服洗澡?”
“没,不是。”裴砚解释:“我是想拿花洒洗下头发,但没发现它的档位不是这个手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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