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越靠近那间屋子,邪恶阴湿爬上身体,死死攀附,似要让人随之融化,成为它的一部分。

宋竹央也看见那张纸,不论画面还是文字,显然有知情者针对他而来。他弯腰捡起,随即看见倒在玄关处,奄奄一息的男邻居。

会和那时的闯入者有关吗?

他慢悠悠折叠纸张,拇指与食指在折痕上轻按,滑至折角,然后他将叠成的四方形塞进口袋,伸手在门把上带了一下。

宋竹央的身影没入黑暗,那门随力被缓缓拉回,最终虚掩,仅露出一条缝。

视线下移,男人的手在脚边,看起来昏倒前拼命爬过几步,宋竹央凝视片刻,蹲下身,将手搭在他脸上。

“还活着吗。”不知为何话语中带有一丝遗憾。

他从男人微张的嘴里牵引出一小缕魂烟来,但那魂上也带着粘稠湿重,像是从人身体里扯出寄生缠绕的水草。

魂魄已经开始腐烂。

宋竹央捻了捻,感受到男人抽搐了一下。

然后在打算进一步从男人记忆中探寻线索时,他看见一双红眸,如同暗夜中一轮红月倒映在海面,如同在永不见的海底生长着的腐烂玫瑰——溃烂而美艳。那双眼在警告,警告他从他的地盘离开。

这样的阴冷会像病毒一样传染。

宋竹央放弃探寻,他没有戴眼镜,凑近了观察那病恹恹绕在手上的魂魄,沉思片刻,决定为男人剥离那些使他生病的肮脏寄生物。

莫黎塔和艾卢姆在火锅店对面的公园荡秋千。

被发现一次,他们自然是不敢再跟着江雪侧一行人,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回养老院看门。

“走开!这是我们的!”

艾卢姆第五次冲着想来荡秋千的小孩龇牙咧嘴,小孩立即吓得哇哇大哭,跑走的时候还差点摔倒。然而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愧疚,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将皱了的裙子拍平。

“艾卢姆,你说,我们还回得去吗?”莫黎塔的脚在地上使劲一蹬,秋千吱嘎晃动,“我是说,如果没有主人,我们可能已经变成碎片了。”

他满脸忧愁,任双脚离地,晃晃悠悠:“不过,违反了约定,就算回去也会受到惩罚……”

公爵一定会十分生气吧,到那时,他将会抽干可怜的莫黎塔和艾卢姆的魔力,把他们制成人偶,献给黑暗神。

说到黑暗神……

莫黎塔伸直双腿,踩在地上,使得晃荡的秋千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艾卢姆,纠结片刻,道:“艾卢姆,其实关于殿下,我一直有些话想和你说。”

“有话直说。”艾卢姆已经懒得纠正他对织意的称呼。

“你也知道的,我能得到很多信息。”莫黎塔用食指和大拇指围成一个圈,置于双唇前方,唇上纹路渐显,浮现的魔法烙印被复刻到圈中,然后他将手挪到耳边,“像这样,就可以从无法对话的物中得到反馈。”

他顿了顿,紧张兮兮望了一圈,只见到寥寥几名玩耍的小孩,放下心来:“公爵的庭院开满影花,它们告诉我,曾有暗黑使徒引诱某位迷失人间的神,诞下神的孩子,那女人在诞下神子之后暴毙而亡,随即神也堕入黑暗……”

艾卢姆没稳住,向前一扑,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别告诉我那废物就是你说的神子!”她站起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喊道,“那样王后岂不就是渎神者了!”

见着莫黎塔小心翼翼点了点头,她后退几步,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惊到说不出话。

难怪……难怪……难怪打不过……不,那家伙继承了神的力量,打得过才怪吧……所以公爵派他们来暗杀织意又有什么目的?

艾卢姆怀疑人生,目光呆滞,就差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头脑简单,花了好长时间反应,呆呆问:“那废……织意身上,应该也有黑魔法血统吧……”

莫黎塔一边心想要不要扶她一把,一边听见她提问,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听见耳边传来卧槽一声,他朝沙坑的方向望去,一眼望见五个年轻男人,皆身披红色马甲,马甲正面印着“义工”,背面印着“庆夏福利院”。

呼吸一滞,随即眯着眼再三确认是“庆夏福利院”而不是“庆夏养老院”,莫黎塔方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抚抚胸脯。

那五人间为首的男人显眼又熟悉,脸上三四片创可贴,五官锐利,他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中和了那若隐若现的煞气。

仍可认出是记忆中指示小弟给他套麻袋的少年。

“卧槽!总算找到了!”他身旁的蓝发男人又叫了一声,从沙坑边上提溜起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来,“看你还往哪里跑!”

“饿,我饿……”那孩子瘦瘦小小,看着才四五岁,也不挣扎,只嗫嚅着说饿。

徐子季捏住他的脸,力道蛮大,使得那小孩的脸上瞬间现出红印来,他威胁道:“再跑,把你剁了喂狗。”寻常孩子听到大概会吓得尿裤子,但眼前这孩子却不为所动,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眼下有淡淡乌青,像是黑眼圈。

“徐子季!你他妈别吓唬小孩好吗,吓出病来谁知道那娃娃脸又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当义工……”蓝发男人想到某种可能,打了个寒颤,“妈的搞不好是隔壁养老院。”

隔壁养老院保安之一的莫黎塔立即假装在看风景。

听见同伴搬出蓝映来,徐子季嗤笑一声:“你就这么怕他?一个小警察而已……”

同伴立即幽怨地看向他:“是啊,小警察,一打五还有力气说教的小警察。”

“……啧。”徐子季啧了一声,没有反驳。

“走吧走吧,赶紧把这小崽子送回去,这身衣服我也是受够了……”

五人死死围住那孩子,像是防止早有前科的罪犯逃跑,就差掏出手铐把自己和那孩子铐在一起。

经过秋千时,徐子季正巧与缓过神的艾卢姆对上眼,他挑了挑眉,用嘴型道:“看什么看,老太婆。”

身旁艾卢姆立即青筋暴起,莫黎塔眼疾手快,一个飞扑抱住艾卢姆,熟练地转移她的注意,佯装生气道:“不懂礼貌的年轻人!快走!走开!”再不走就要挨揍了。

那几人神情嘲弄,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绑架”着那孩子离开公园。而莫黎塔和艾卢姆也没有发现,那孩子被控制包围得水泄不通,路过他们时,眼神却如同水蛇,悄无声息在他们身上、脸上,缠绕紧缚。

时间过去没多久,宋竹央像名医生,将灵气灌输至手指,以手指为那把有着精密锯齿的小刀,将男人魂魄上的污秽尽数去除。他动作细致优雅,正如那天剥离郅存般,分明残忍,却赏心悦目。

肮脏脱离化水,宋竹央轻轻甩手,道:“也该醒了。”

语毕,那缕烟像是刚醒来,对眼前一切感到恐惧,飞快地缩了回去。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莫奚呻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你好。”宋竹央面无表情道。

莫奚的心跳也愣了一瞬,随即被吓得滚到一旁,撞到墙上,他后背抵在墙上,尝试着借力站起来,在肩胛骨触及电灯开关的刹那又被吓得弹了回来。

房间大亮,他看见那眼睛极黑的男人站起来,身形比例较他所画角色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男人没什么表情,感觉不大愿意费工夫对他作反应:“你刚才晕倒了。”

莫奚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饥肠辘辘,头也的确晕晕乎乎的,不过,怎么反倒神清气爽……他回忆起这些日子来经历的一切事情,神情又马上变得惊恐万状。

他做了什么?囚禁未成年人,还……还吃……人肉……

“呕。”莫奚捂住胃,面色铁青,冲进洗手间,趴在洗手台上使劲去抠嗓子眼——可除了口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害怕极了,先是呜咽,然后忍不住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就为了这一个梦想,他付出多少努力,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每日每夜坐在电脑前画画,他的背习惯性蜷缩起来,像被生活压垮,也被不堪重负的精神压垮。

莫奚冲出来,从电脑桌旁抓起安眠药,仰头要将剩下半罐药全部倒进嘴里吞下。

宋竹央没动,冷眼旁观。

但虚掩的门外忽然传进江雪侧的声音:“宋先生,怎么样了?”然后门慢慢被推开,江雪侧的西瓜头露出一半。

这令宋竹央叹了口气。他朝莫奚的方向伸出手,纤长手指在空中绕了一圈,牵住那藕断丝连还未完全逃走的魂,如同揪住了莫奚的一根头发,然后轻轻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药片沿着莫奚的侧脸尽数落到地上,而此时江雪侧已经将门推开一半。宋竹央眼神一凝,瞳仁如同野兽竖起,那些蒙住眼的烟尘又从他周身弥漫而出,仿佛也朦胧了时间空间,让人误觉踏入幻境,或像是在做一场幻梦。

瞬息之间,莫奚看见幻梦中有庞大奇特的怪物,黑白色,四脚兽,毛长而柔软,像是浮云流动,眼瞳全然幽黑,没有眼白。

那怪物张嘴,他便感到记忆如走马观花,幸福的、痛苦的、喜悦的、哀伤的……却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从身体里脑袋里被拽了出来,抓不回来。

铺天盖地的恶寒席卷而来,那红色眼睛的主人拉起警戒线,同怪物针锋相对,而那怪物迎着这几乎令人冻结的、窒息的邪恶,咬住记忆,吞了进去。

宋竹央迅速收敛气息,觉得自己像是吃进了谁的呕吐物,同时格格不入感包裹神志,他强行压下不适,转头去看江雪侧。

江雪侧推门向他小跑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警惕地将他护在身后:“宋先生,没事的话就走吧 。”他见那男邻居手里高举着什么东西,表情呆滞,看着不大正常。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江雪侧小声问。

被他拉着,宋竹央的第一念头却是——他拉着的是某人的肉身。肌肤的确传来冰凉触感,他动了动手指,应道:“没,走吧。”

莫奚呆愣放下手,觉得怪怪的,至于哪里怪……他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他亲手创作的画,那漫画上的人物带着他从未幻想过的狞笑,毛骨悚然的氛围溢满画布,使他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装……人?”

好像缺失了什么部分,但又并非遗忘。

他看向那转身离开的二人,追了几步,直到那瘦而白的年轻男人在门外又转身来看了一眼,他开口道:“谢谢……谢谢你……”

江雪侧愣了愣,礼貌点头,浅色瞳孔中还是带着敬而远之,他挡在宋竹央面前,将门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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