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初见与不安

四月,樱花如云,簇拥着青道高中恢弘的校门。空气里弥漫着新生特有的憧憬、不安与淡淡的离愁。在高岛礼副部长干练而高效的引导下,入学手续办理得异常顺利。当得知降谷晓和渡久地东亚不仅被特招,更被分配在同一间宿舍,且室友是那位因伤休养、传说级别的三年级捕手泷川·克里斯·优时,高岛礼镜片后的目光在渡久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这个结果,显然有这只小狐狸在背后推动的影子。

推开标着“308”的宿舍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旧书卷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宽敞明亮,已经有一半区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书籍整齐排列,床铺平整得像军营。一位戴着气质沉郁的前辈正坐在书桌前阅读一本厚重的运动医学书籍。听到动静,他优雅地合上书页,站起身。他身形修长,肩背挺拔,即使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也能感受到那经过千锤百炼体魄下蕴含的底蕴。

“你们好,我是泷川·克里斯·优,三年级。”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如同暖玉。目光在进来的一行人身上礼貌地扫过,最终,定格在被父母弟弟和东亚隐隐护在中间、手里只紧紧攥着一颗磨得发亮的旧棒球、神情疏离得仿佛与周遭隔着无形墙壁的黑发少年身上——降谷晓。

“前辈好,我是渡久地东亚,他是降谷晓。”渡久地上前半步,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社交性的浅笑,身形却巧妙地、不经意地阻隔了克里斯投向降谷晓的大部分审视目光。他语调轻松,仿佛在介绍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降谷晓只是极轻微地颔首,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算是打过招呼。他抱着那颗仿佛与他血肉相连的棒球,径直走到靠窗那张空着的下铺边,却完全没有动手整理脚边行李的意思,只是默然靠着冰冷的铁制床柱,低头凝视着掌心棒球的红色缝线,长而微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将自己彻底隔绝在新的环境之外。他本能地抗拒着这一切,只想退回那个由棒球和渡久地构筑的、绝对安全的堡垒。

渡久地看着他这副模样,非但没有催促或尴尬,嘴角反而几不可察地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纵容的弧度,那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混合着偏执满足感的温柔。他一边利落地开始拆解自己和降谷晓的行李,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边对克里斯解释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前辈,请别介意,晓他性格比较……怕生,也不太擅长言辞,以后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海涵。”这番看似体贴的言辞,无形中却在克里斯心中坐实了“降谷晓是个被过度保护、性情冷漠孤傲的贵公子”的初印象。

降谷父母看着这一幕,脸上交织着无奈与深深的歉然。母亲由美子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郑重地塞进渡久地手中,压低声音,几乎带着恳求:“东亚君,这些是晓的生活费……还有,他……就拜托你了。你知道的,我们跟他说话,他常常……”她的话语哽咽在喉间,未尽之意是显而易见的无力。父亲降谷宏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渡久地的肩膀,那沉重的力道里,是全然的无条件信任与托付。

弟弟和也磨蹭到最后,在父母再三催促下,才鼓起勇气,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冲上前,用尽全力抱了一下哥哥僵硬的身体,声音细若蚊蚋:“哥哥……加油,要……好好的。”

降谷晓的身体在那瞬间绷紧得像拉满的弓,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回应,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和也红着眼眶被父母拉走,关门声轻响,他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半口气。

家人离开后,宿舍陷入了短暂的、略显尴尬的寂静。渡久地仿佛全无所觉,他自然地走到降谷晓身边,伸手——不是拉手臂,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紧攥着棒球的那只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轻轻按坐在自己刚刚铺好的、柔软的床沿。然后,他转向一直在安静观察的克里斯,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问题却直指核心:

“克里斯前辈,冒昧打扰。能否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青道棒球部的具体情况?比如日常训练的强度、几位主力投手和捕手的技术特点,或者……部内的一些潜在规则?”他问得直接、精准,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

克里斯正准备开口,突然——

“啊啊啊啊啊——!!!”

一声极具穿透力、混合着崩溃、抓狂和某种奇异热血感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隔壁或者楼上的某个房间炸开,震得窗户似乎都嗡嗡作响。

降谷晓游离的思绪被这噪音强行拽回,这声音……带着点莫名的熟悉感?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渡久地挑了挑眉,询问的目光投向克里斯。

克里斯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种“又来了”的包容表情,温和地解释:“啊,不必在意。应该是隔壁307的习俗。习惯就好。”他显然不想在初次见面的后辈面前过多评价。

渡久地从善如流地点头,不再追问,将话题重新拉回棒球部的情报上。在从克里斯那里获取了足够有价值的信息后,他瞥了一眼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和渲染开的暮色,利落地站起身。

“前辈,我们先去完成今天的晚课。”他再次拉起降谷晓,语气理所当然,“他习惯了,一天不碰球,就像缺了什么。失陪。”

空无一人的第二牛棚,被渐浓的夜色温柔包裹。只有远处路灯投来昏黄的光晕,勾勒出投手丘和本垒板模糊的轮廓。砰!砰!砰!

降谷晓今晚的投球,裹挟着一种异常的狠厉与躁动,仿佛要将所有踏入新环境带来的、无声无息积压的不安、隔阂与茫然,全都倾注在那颗白色的小球上,让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进前方那片黑暗中的手套里。

渡久地稳稳地蹲在本垒板后,手套每一次与球的碰撞都发出沉闷而扎实的声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降谷晓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暗流。在一次投球间隙,他站起身,没有叫暂停,而是直接走上投手丘,踏着细碎的红土,停在降谷晓面前。夜幕模糊了他的表情,却让他的声音更加清晰:

“还在为那个前辈?还是因为这间陌生的宿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暖流,试图融化对方周身的冰壳,“告诉我,晓。”

降谷晓紧抿着唇,倔强地沉默着,但微微紊乱的呼吸和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脆弱,没能逃过渡久地鹰隼般的眼睛。

渡久地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占有欲和某种近乎宠溺的纵容,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耳语般说道:“好了,知道了。今晚我陪你睡,就像……在北海道那时候一样。你的铺,还是我的铺?”

这句话像一句神秘的咒语,降谷晓紧绷如岩石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更加沉默,却也更加专注地将剩余的所有情绪,化作力量,一球一球,投向那个唯一能接住他一切的人。

高强度的练习结束后,降谷晓几乎脱力,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渡久地半扶半抱着他回到宿舍楼,仔细帮他冲洗掉一身汗水和尘土,然后将他按趴在自己的床铺上。他自己则侧坐在床边,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法专业、力道恰到好处地开始为降谷晓按摩过度使用的肩背、手臂肌肉。他的手指精准地按压着每一个酸胀的节点,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克里斯从书本中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那个白天里冷漠得近乎不近人情的“贵公子”,此刻像只收起所有尖刺的幼兽,温顺地趴在床上,任由身后的少年摆布。而那个看似精于算计、笑容疏离的渡久地,此刻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这远远超越了普通队友范畴的亲密与默契,让克里斯忍不住放下书,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渡久地君,你们两位……是投捕搭档?”

渡久地按摩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是的,克里斯前辈。固定的。从很久以前就是,以后也会是。”

克里斯想起高岛礼隐约的暗示,以及这两人近乎偏执地要求同宿的举动,他沉吟片刻,带着一丝前辈的提醒和试探,缓缓问道:“即使……将来片冈监督或者教练组有不同的战术考量,比如,希望你们暂时分开,与其他队员尝试组合,以丰富战术体系……也不行吗?”

“不行。”

这次,回答的不是渡久地。声音来自趴在床上的降谷晓。他的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声音有些发闷,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转圜的坚决,像出鞘的刀,冰冷而锋利。

渡久地按摩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一抹真实而满足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清晰的涟漪。他抬起头,迎上克里斯审视的目光,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清晰地补充道,仿佛要将这句话烙印在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是的,不行。我们——是绝不会分开的。”

这是泷川·克里斯·优第一次听到降谷晓开口说话。简短,直接,没有任何修饰,却蕴含着冰山般沉重而不可动摇的意志。他镜片后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而复杂,重新审视着这对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一年级投捕。看来,青道这片波涛汹涌的海,即将因为这两块投入其中的、坚硬而奇特的“巨石”,掀起远超所有人预想的、新的风浪了。而这场风浪的核心,便是这间308宿舍里,无声却坚不可摧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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