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朵

江柏予要上班,宋盼要上学,罗厉知晓他们平时相聚不易,没有多逗留,见了一面就潇洒飞走了。

五一节逛公园吃饭看电影花掉两天,剩一天留给出租屋。江柏予去超市买了一袋子的新鲜蔬菜和肉,说要让她尝尝自己做饭的手艺。

宋盼陪他在厨房备菜,她只用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嗑瓜子,看江柏予把菜洗一洗,肉加入调料腌制,然后是蒸米饭、调制酱汁。

老旧居民楼的隔音效果很差,楼层间的动静全传得一清二楚。他们在厨房里开着窗,能听见楼上小孩写作业不规矩,挨亲妈打的声音。

女人尖锐的叱责打骂,和孩童呜呜咽咽的低泣交织成曲,如锯条般割着耳膜。

“你楼上天天都这么吵吗?”宋盼问。

江柏予边给涂满酱料的牛肉按摩,答道:“楼上这家小孩经常写作业到深夜,但他总不认真,所以总被家长教训。”

“现在不是下午吗?”

“也是放假呀,作业量加倍了吧。”

“有些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写不完的,而且写不完就写不完嘛,干嘛要打孩子。”宋盼吐掉瓜子壳,舌头麻麻的。

江柏予:“的确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做功课,但家长也是无可奈何,就算不望子成龙,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吊车尾的那个。”

“我就是常年吊车尾的那个,”宋盼心不在焉道,“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妈就独自经营一家ktv把我养大,不是现在商场里连锁的,是最老式的那种,每天乌烟瘴气、鱼龙混杂,所以我妈就把我放在托管班,让老师管我的课后作业。”

“但我就不爱写作业,就爱和人开小差。老师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就说算啦,别逼她。到了高中,我妈还是想我能考上个正经大学,就给我报了美术集训班,在画室那段日子是我中学时代最快乐的回忆,不用背书考试,一睁眼就是削铅笔、挖颜料、洗调色板和水桶,手心手背整天都黑不溜秋的,画得不好还要被老师当作改图示范,公开处刑。但是一下课我们就能溜出去玩儿了,有时候还不回宿舍在外面过夜,可刺激了。

“后来艺考结束,回学校补习文化课,我的悲剧又开始了。因为缺席了大半年,同班同学都不爱跟我玩了,我只好一个人吃饭。我们晚自习是七点二十开始,但六点五十进教室就算迟到了,教学楼底下还有学生会干部守在门口记名字,直接检查你的学生证,都不给你撒谎的机会!

“我吃饭很慢,所以经常迟到,直到有次我发现了一个bug——就是我们那栋教学楼有一道侧门,于是我学聪明了 ,专门从那道小门里溜上楼,逃脱他们的制裁。”

江柏予腌好了肉,开水龙头洗手,哗啦啦的流水声中,又能听到楼道间有人买菜回家了,拖沓的脚步声是钥匙叮铃咚隆的伴奏。

“没被发现?”

宋盼:“被发现了呀。我班主任看我天天都最后一个进教室,但周一发到她手上的违纪名单里又没有我,就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不知道。结果她奸诈无比,某一天竟然蹲点在教学楼门口抓我!我的小秘密被她侦破了,她还罚站了我一节课,并且带我去办公室里说什么:她管不了我,但不能让我影响到别的同学,让我家长来把我带回去。”

江柏予:“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宋盼:“当然知道了!我就给我妈打电话,说班主任不要我了。我妈说那有啥的,外面不也有文化课集训吗,然后她就给我报了一家机构的一对一,让我在那儿一直补课到参加高考。”

“你妈妈很疼你。”江柏予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份怜爱。

“嗯~你妈妈不疼你吗?”

“我妈妈更注重结果,她不管我怎么学习,但成绩必须达到她的要求。不过我妈妈和你妈妈一样,在教育投资方面很慷慨,我中学时也请过相当多的家教。”

“哈哈哈,那我们也算有共同点了。”宋盼想到和他一同长大的罗厉,“那罗厉呢?他在做什么?感觉他很闲,不用工作也不用去学校吗?”

“他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办公室,每天就……游手好闲吧。”江柏予选了个程度轻的词儿。

“这么爽啊!”宋盼由衷感叹,“神仙日子,这就是富二代吗,好羡慕有个好爸爸的人。”

“他是自己有钱,他母亲在国外养病,把大部分资产转移到他名下了,所以他每个月给他爸发零用钱。”江柏予简单地收拾了灶台,说,“这边好了,我们去客厅看电影。”

“啊?还能这样?资产……他家是巨富吗?”宋盼收好她的小板凳,抱着半包瓜子跟进客厅。

江柏予没有置办大型家电,买的家用投影仪,把窗帘一拉,厨房和卧室门关上,氛围霎时变得静谧幽暗。他在应用上选着片子,“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豪门,就是比普通人富裕些,有点家底。他不算爱挥霍的,又不创业,所以手头比较阔绰。”

宋盼坐在他旁边,手指戳戳他的额头,“你也不差哦,装得可怜而已。”

江柏予先攥住她的手,点了影片放映,然后和她分享好消息道:“你想看的演唱会门票我替你抢到了。”

“啊???”宋盼犒赏地捏捏他鼻梁,想要捕捉光落在他眉心的痕迹,“真厉害!抢了几张?”

“两张。”

“你真要陪我去?”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未成年人……”她意兴阑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江柏予说:“是我想当你的跟班,给我个机会?”

宋盼承认她被哄到了,男的怎么那么会说话。“可是那天是周五啊,你不是要工作吗?”

“我会提前安排好工作,在周五上午把事情搞定。中午和你一起去机场,我们下午四点到,完全能赶上当晚的演唱会。周六周日玩两天,买周日晚上的机票回来。”

“听起来好棒啊!”宋盼简直翘首以待了,一说到出去玩儿,她比谁都积极。“但你不是被安排工作的吗?还能自己决定几点走人?没人管你呀?”

江柏予:“我有我的办法。你这些天就在网上做做攻略,计划一下到时候想去哪儿玩,机票酒店我来订。”

“机票酒店交给我!这次我不会搞忘了!”宋盼抢活儿道。

“那就交给你。正好我下周就要加班,空闲时间很少。”

“你加吧!我一个人能找到乐子。”

江柏予眼神变了变,“什么乐子?”

“好吃好玩儿的呗,大不了我就窝在寝室里追剧打游戏,”宋盼伸着懒腰,活动发僵的脖子,“我最近啊,发现宅着也很舒服,不用化妆不用洗头发,邋里邋遢也是一天。”

江柏予瞄了两眼那部电影,可注意力仍在她的脸上,他说:“不想化妆,以后都可以不用化。”

“不行!我很喜欢大家的都在看我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所以我还是要漂亮!”

江柏予:“那你化妆是为了引人注目?”

“差不多吧。”宋盼看似神思游离,但她才是有在看电影的那个,幕布上的影像放映到熄灯的舞台上独亮着一束光,穿白色纱裙的女孩在光中漫舞。

她跳下沙发,赤足踩在地毯上,踮脚尖旋转成圈,然后风情万种地抛了抛自己的秀发,作秀似的朝他眉目传情道,“不然我买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做什么?”

她伸展胳膊,学影片里跳芭蕾舞的女主角伸展手臂,屈下背脊,秀直腿交叠着,足尖点地。“成为焦点就是我取悦自己的方式。”

投影仪的光全打在了她身上,纤细的手臂、优柔的天鹅颈,单薄的腰身和秀直的胫骨,脚下那几平米的客厅,变成她一枝独秀的高台。她依然不会跳舞,长发随铺开的肢体垂下,像一幕丝帘,光影流过她的举手投足间,把白的净化成幽蓝色琉璃,黑的赋彩为油画的暗面,她的腰的边际那块突出的髋骨锐而纤薄,犹如烛台的握柄。

待江柏予回神时她已经来到他眼前了,并且近在咫尺。

宋盼也许说了句什么,但他没有听清。在视觉高度集中与专注的时刻,神经是会屏蔽其余感官的,他的眼睛和心灵都被她侵占了。

咯咯的笑声宛如梦中的回音悠荡在耳畔。她坐在他的怀里,说:“不要动哦,让我亲亲你。”

他们离得太近,视觉被覆盖,他的听觉和触觉便放大了数倍。重叠的呼吸声起起落落,她吻他,就像蝴蝶找到了要采撷的花。

江柏予握着他想象中的烛台,她是有着烛光温度的柔软,和有着曼妙曲度的细腻,他说:“该去做饭了……”

宋盼笑得更明显了,她的嘴角在他的视野正中弯成一轮上挑的红月,里面扑簌掉出许多皎如银的珍珠,她顽皮道:“你撒谎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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