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擅剖他人局

劳音走的突然,故肴颇为无奈,他刚才就不该把肖以瞻支走来的。否则现在就不用亲自上来“招待”客人,还是以守林人的身份。

祝堂不知道唐为是怎么得了消息知道他在芙蓉居的,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带着郑斜阳来。但现在显然并不是问这话的好时候。唐为能来,故肴能在,但偏偏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真是难办。

对故肴,不好多说朝中的事情。守林人是南维克特殊的一部分,虽然日常也与外界相通,但涉及朝政的事情,却不得不让人小心。维克人从来没在明面上说过要与朝廷交好,朝正关乎民生国本,似乎的确不能说。

但唐为在,又不好说维克人的事。一时为难。看着白桥上一个人影过来,手里端着药。故肴看着他的身量细细算了,又留意了一下走路姿态,压眼轻笑。

然后,故肴看着他们两个人询问“唐先生为什么会在快宵禁的时候来芙蓉居?找劳音做什么?”唐为轻轻点头,微笑着表示友善“学堂近日忙碌,我是傍晚时候才知道殿下来了芙蓉居的,问了侍卫才知晓,殿下一直未归。这便想着有些事情,是需要告知你们的,或者说,是我应该要告知给徐劳音徐公子的”

故肴盯着他“他现在不在,我会转达你说的话”唐为本想笑着拒绝,祝堂这时候微微思索“说吧,他们两个向来是一起的,可信。”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

唐为看向故肴“去年夏天,七月初左右,我在觉时遇见一个月白袍子白面具的人,跟你现在的服饰相差不多。”故肴一愣“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门被轻叩,但显然来的人并没有等回应的打算,直直推开门,恰好唐为点头“名字未曾告诉我,但他说,自己姓公羊。”

来人正是尔於,因为这句话,手里端着的药碗差点没拿稳,瓷盏在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灰褐色的汤药晃了晃,吞下尔於不起眼的一声带着错愕和期待的急哼。再看屋内,祝堂听见这话霍然起身,像是满不可置信,又匆匆看向故肴。

故肴猛地盯着唐为,想找出他的破绽,哪怕是一点儿破绽也好。偏偏这个人完全在状况外,看见祝堂起身还跟着站了起来。甚至没有细看尔於,只在匆匆回头扫了一眼之后就收回视线,向祝堂低声询问“怎么了?”

祝堂压压手,示意无事教他先坐,自己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故肴。故肴看着尔於,招呼他过来。尔於撂下药碗,满怀期待却小心翼翼地询问“公羊兄的下落?”

祝堂也看向尔於,忽然生出几分怜惜。故肴摇摇头,面具遮掩了他一切的神色,眼见尔於眼睛里的期待逐渐流失,不忍一般“还说不准,别,别太有期待。”尔於笑着点点头,满是欣喜,但没有再问什么。故肴察觉到祝堂的眼神,警告地看向他。“别露出这副样子,尔於不需要。”

唐为没有犹豫,径自走向祝堂身旁。话里回应的却是故肴“殿下仁慈,看见小公子难免失神,公子勿怪。”尔於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公羊兄对你说了什么?”

唐为却只是笑着答“不过是一些琐事,早就忘了。”故肴也走到尔於身侧“唐先生有所不知,你所见的那位自言自己姓公羊的那位,正是我们尔於看重之人,所以他的事情还要劳烦您事无巨细,一一说明”

唐为看了眼双双入座的祝堂和尔於,忽的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却还是明知顾问“哦?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故肴与他对视“南维克之外有一句“青衣白面公羊氏,红袍蛙纹守林人”,想来唐先生也有所耳闻。在下不才,刚好这句话里提到的守林人。”

公羊氏与守林人齐名,现在尔於与宸王平坐。但守林人却站,与自己对线,尔於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唐为打量着故肴“但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把那个人的事儿都告诉你们。”

这次故肴没有说话,静静站到尔於后面。尔於察觉到之后,轻抬头,直看向唐为身后的祝堂。祝堂手里提着一个小壶,正给自己往杯子里倒热水,猝不及防接收到尔於的视线,也没有怔愣。他还是给自己倒着水“你想说什么?”

尔於定了心神“我要维克人能够平安回到南维克,不能成为你夺权的垫脚石。”

祝堂愣了愣,现下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维克人出逃南维克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尔於这话,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怨气。

祝堂想起来自己曾接触过的南维克。维克族分自己的善恶,但不擅长记仇。或者应该说,报复“仇人”这件事,永远也不可能让南维克感到痛快。甚至就算在心里嘴上狠狠咒骂了几句,都要在后面补上一句“万不可成真啊”

但是在情况尚不分明的现在,尔於完全处于劣势,眼睛里又没有畏惧,也没有回避。说是没有一丁点儿情绪倒也不对,只是那种情绪,名叫平静。

尔於口中的事情,只像是一件很轻松平常的事儿,跃过一整年的冬,在春天来临之前缓缓苏醒,挪向阳光灿烂野草丛生的原野。

祝堂问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尔於,你知道你对我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尔於站到了统率在至宁城中的维克人的位置,意味着一直被人保护着的尔於推开了自己的壳。同时,以尔於为代表的,从南维克奔波到至宁,到天涯各处的维克人,在此时此刻,与一个名叫祝堂的人同盟,和一个身份是宸王的人共谋。

尔於知道自己背后站着故肴,就像唐为站在祝堂身侧一样。他说“我向公羊氏起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受南维克滋养,自小承熙宁夫人教养,所行之事必有思索,绝不是一时兴起冲动行事,守林人可为我担保。”

三言两语说不清,祝堂从来没有把尔於当成果自己的对手或者队友。因为尔於给他的印象太小了,小到无法自己走路,小到萝卜头儿一样跟在别人后面。甚至到现在,尔於在这里,都从来不是说得上话的身份。

他从不认为已经过了太久了,久到,尔於从小长到大,久到,他自己也从年少轻狂的年纪长到了处处顾虑的年纪。久到,他越来越期待站上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如果时间流失有参照物,那么最明显具体的,一定是另一个人。最好的情况有两种,看着一个人衰老,或者,看着一个人成长成人。

祝堂看向祝堂,看着他将面具轻轻掀开一角,这是面具戴久之后,公羊氏和故肴都习惯这么做,祝堂没看见过其他人这么做。祝堂想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见过的人并不很多,二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权力时时刻刻戴着面具。

因为他这一眼,故肴没由来地叹了口气。在这一眼里,是对尔於的不信任,也是平白无故地畏惧守林人。故肴知道,就算是南维克从来没有追究过他的错误,但当年,被朝廷放弃一般下放到南维克,始终是祝堂不愿意接受的。

尔於还小,他不知道那冠冕堂皇的“交流”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事情。但是他们不同,劳音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件事后面有没有祝堂,但祝堂不能。

无论是劳音,还是故肴,甚至是宁长老,或者是熙宁夫人,只要知道当年往事的人很站在他面前,他都会想起自己被抛弃的时候。那一段,最不愿意回想,也最无法跨过的一段历程。

成长的代价从来都很大,有的人从来没有越过那场代价,只是生硬地将以前的自己藏在现在自己身后,再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以后地任意一段日子里。

故肴重新扣紧面具,看向故肴“他说得不错,你不用看我,我只在这里给他做一个担保。日后所有决策,都是由尔於经手。”

很有分量地一句话,不轻不重地砸在祝堂地心头。他想,凭什么,凭什么他是宁尔於就可以那么被人信任,凭什么只要他想,故肴就可以站在他那边。难道他不该被人轻蔑地看一眼,然后说一句“你年纪轻轻,口气不小”,然后把他抛弃,送到偏鄙的不知名的地方?

等等!!祝堂!祝堂,他不是祝堂,他叫宁尔於。这不是很好吗?你不是最看不得别人被抛弃么?现在又在做什么?嫉妒吗?那当然是有的。但…但……!

唐为察觉到祝堂奇异的脸色,低头看着他,一脸讳莫如深“殿下,怎么了?”

祝堂缓和过来之后,摇摇头“无事,放心”他摇摇头,心想,嫉妒就嫉妒吧,这份莫名的情感到此为止吧。没必要延展到恨。尔於啊,一个让他又怜爱又羡慕嫉妒的孩子

算了算了。

就当尔於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吧。他这样想着。劝着自己。

看着别人被重视,也是很奇妙的感觉。

二月初三,清晨。苏击禾前脚踩刚进霜雪阁,来的小女子边给她解披风边说“主子猜的不错,昨夜里养在霜雪阁内那株梅树就又开了”

苏击禾换下沾了寒霜的衣服,走到炉子旁烤手“开了好啊,开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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