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电话那头传来粗哑的男声。

“你是谁？”陈绰一下子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是谁？我是谁”这个男人显然喝醉了。

“闵陌飞在哪儿？”陈绰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陌飞啊，陌飞，有人找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楚，应该是把手机递了出去。

“嗯。”电话那头若有若无传来熟悉的声音，陈绰松了口气，虽然听起来也像喝多了，但人应该没事，他刚刚那半分钟都开始脑补绑架戏码了。

“闵陌飞你在哪儿呢？”陈绰怕闵陌飞听不见，大声问。

“哪位？”闵陌飞意识模糊地胡言乱语。

“陈绰。”陈绰说。

但电话那头没什么反应。

“陈！绰！”陈绰以为他没听见，大声说，“陈绰！”

“骗子。”闵陌飞说，声音听起来冷静又清醒。

然后把电话挂了。

陈绰站在那里一脸懵。

什么玩意儿？

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还是那个粗哑的男声。

“把手机还给他。”陈绰声音很冷。

“他？他他，走了走了。”男人胡乱说了几个字又把电话挂了。

走哪儿了啊？

陈绰脑子发麻，只知道继续打电话。

这次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陈绰继续打，一直打到他站在秋寒的夜里都出了一身冷汗才终于接通。

“喂？”这次是温和清晰的女声。

“手机主人在哪儿？我找他。”陈绰立刻说。

“抱歉先生，我们也在找，这部手机刚刚有人送到前台的。”女人说。

“地址。”

“富江大酒店。”

在打电话这段时间陈绰已经穿好了夜晚出门的衣服，但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去闵陌飞房间拿了一件大衣。

站在冷风里急着想打车但打不到的时候，陈绰第一次想着有辆车就好了。

富江大酒店在西江另一侧，是平城有名的江畔酒楼，以造景奢华、私密性强和高消费著称。

“我之前给这部手机打过电话。”陈绰撑着前台的红木桌子说。

“但它现在关机了，我们无法确认您和失主的关系。”前台现在只有一位男服务员和四位安保虎视眈眈。

“行，手机我不要，人在哪儿？”陈绰的耐心越来越少。

“我们也在找，他们包厢的单还没买。”服务员说。

“你们肯定有登记，他车开走了没？如果没开走，他人就还在里面，我进去找，找到了出来买单，行不行？”

“您先买单，然后我们让您进去。”服务员直接拿出结算单递给陈绰，旁边四位安保也都往陈绰这儿走了两步。

闵陌飞这一桌是今晚消费最高的一桌，但订桌人开的不是豪车，也不是熟客，现在又不见了，服务员早都吓傻了。

结算单放在陈绰眼前，他扫了一眼，“我需要看订桌信息。”

服务员动作很快，他调出预订面板，上面确实是闵陌飞本人的名字、手机号和车牌。

“刷卡行么？”陈绰出来的时候什么都带了，他拿出自己卡包里放在最内各层的那张卡。

服务员喜出望外，“可以可以。”

闵陌飞这一顿饭能在市中心买个厕所了，陈绰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但他可以试试。

卡放进刷卡机，没有任何异常，是有效的。

服务员输入消费金额，将刷卡机输密码的那一面递过来，陈绰手放上去，在犹豫。

“密码是0214，情人节，也是我妈生日。”

银行卡密码还有四位的吗？

0，2，1，4，陈绰一个个摁上去，机器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陈绰将数字清空，在日期面前又加上曹韵出生的年份。

密码错误。

他又将年份换成闵陌飞出生那年。

密码错误。

服务员有些狐疑地看着陈绰，陈绰只是盯着数字盘看。

“如果哪天分开，我可以去补卡，也可以改密码。”

“如果哪天分开……”陈绰喃喃，他输下最后一个答案。

成功。

服务员松了一大口气，他一把拿回刷卡机，将银行卡和流水单恭敬地递还陈绰，“先生麻烦签个字。”

迟迟没有人接，服务员态度极好地又叫了一声，“先生？”陈绰茫然抬头，“签个字。”服务员把单子往前递了递。

手有点僵，陈绰抖了抖才在纸上签下名字。

“然后您可以进去找人了，有人会带您去闵先生的包厢，这是他的手机，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联系我们。”他面带微笑地说，说完拿过对讲机，“来个人带一下路，风雅阁贵宾。”

刚刚不愿意给的手机现在直接塞到了陈绰手里，陈绰接过闵陌飞的手机，跟着带路的服务员往里走，七拐八拐，又穿过两栋不一样的房子，他们才终于到目的地。

风雅阁很大，空无一人，台面上各式各样的菜看起来都没怎么动，只有酒瓶酒杯放了一桌子，这个包厢甚至有配套卧室，服务员拿着门卡一扇扇开，就连卫生间都能直接开，但都没有人。

“如果他不在这里，他还有可能在哪里？”陈绰问。

带路的服务员暧昧一笑，“哪里都有可能，您可以再往里面几栋走，很多客人结束以后都会去那里。”

“什么意思？”陈绰皱眉。

服务员不答，依旧暧昧地笑了笑，“但那儿是另外的消费，我们不能直接带您去。”

“行，多少钱，刷吧。”陈绰再次把卡递出去。

他很烦，大半夜出门很烦，门口被服务员卡了半天不让进很烦，在陌生的地方无头苍蝇一样走了半天很烦，和人猜谜很烦，找不到闵陌飞人烦得要死。

这下服务员倒愣住了。

“稍等，马上给您安排。”

抱着闵陌飞的大衣，顶着满头官司，陈绰获得了一张可以出入所谓“内部场所”的通行卡，他看也没多看一眼，问清楚方向以后拔腿就走。

服务员把陈绰送到那栋楼外就止步了，依旧是一脸暧昧地表示那不是他们可以去的地方，陈绰黑着脸打开门禁。

忽明忽暗的灯光，聒噪的音响，混乱的人流，陈绰尽量努力地避免和他人的肢体接触，寻找熟悉的身影。

这次他没费太多力气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的闵陌飞。

还有闵陌飞左右环绕的莺莺燕燕。

这大概是富江内部私营的会所，暖气打得很热，不管是客人还是陪客都穿得很清凉，只有刚进来的陈绰裹得严严实实，不仅身上穿着，手里还拿着。

“先生。”有侍者扒着陈绰的肩说，“我帮您存外套。”

“谢谢。”陈绰让开两步，脱下外套，连带给闵陌飞拿的那件大衣一起递过去。

他慢慢往闵陌飞那儿走，闵陌飞旁边的人先看见他，他们看见陈绰手上的通行卡后也往陈绰这儿扑过来。

“谢谢。”陈绰伸出一只手，抵挡开一些距离。他很有礼貌，但拒绝的态度很明确，靠过去的男孩女孩们反倒不知所措起来，毕竟没有人花钱来这里是为了拒绝，而今晚半个小时就给他们遇到两个。

另一个就坐在旁边喝酒。

陈绰直接在闵陌飞旁边坐下，感觉心里的焦躁一下子消了一半。

“不用管我。”闵陌飞感觉有人坐过来，机械地说。

“没管你，但先生手机掉了，没发现吗？”陈绰把闵陌飞充好电的手机推过去。

闵陌飞模糊间认出了陈绰的声音，“陈绰。”这是一个陈述句。

“嗯。”陈绰应声，“这回不说我骗子啦。”

“你怎么又来了？”闵陌飞问，但连头也没抬。

“太晚了，你不回家，我只能出来找你。”陈绰放缓声音，“我们先回家，有什么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没注意闵陌飞话语中莫名其妙的“又”，只当他喝醉了意识不清，想尽快带他回家。

“家在哪儿？是那间和诺阿合租的阁楼，还是太平洋那头？”闵陌飞突然切换语言，陈绰怔住了。

“都不是，那都不是我的家。”闵陌飞似乎本就不期待得到答案，自言自语地说下去。

“我每天都能见到你，陈绰，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刻，我就是为了见你才来的，我不需要回家。”闵陌飞说下去，又喝了一杯酒。

陈绰直接愣在原地。

这是陈绰第一次看见闵陌飞喝醉，喝醉的闵陌飞除了机械地对围过来的侍者说“不用管我”以外，就是中英混杂地对“陈绰”自言自语。

“你遇到新的爱人了吗？你每次都不回答我这个问题，虽然我觉得你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我都会很难过。”

“诺阿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我一点都说不出来，你当时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才沉默的，还是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不不，你别难过，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在某些时刻，陈绰自私地想，如果他也是醉的就好了。

“闵陌飞，如果你想见我，就回到太平洋那头去，亲口和我说你恨我，再揍我一顿，不要再一个人难过了。”

似梦似醒之间，在某个时空的孤独角落，闵陌飞感觉自己真的听见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