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事在闵陌飞那儿是完全断片的，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总之第二天头痛欲裂地睁眼，他躺在熟悉的房间里，盖着干净的被子，身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

手机放在床头，上面有很多未读消息。

【天赋能源刘总】：小闵总，不是我不帮你，上面这关不过，谁也不敢帮你，下次富江我请你好好喝。

【一串乱码】：好的，谢谢刘总，下次有空联系我，给个面子，还是我请。

闵陌飞不算太失落，他行动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有一顿酒就能敲通的路，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这边不行就再试试那边。

这周五还约了一桌。

但闵陌飞决定下次和这些酒桌老油条要喝得更聪明一点，不然太遭罪。

他这会儿还天旋地转，抵着头根本不想动，胃里也很难受，昨晚没吃什么都吐完了，现在饿得烧心，但又什么也不想吃。

姜还是老的辣，他太天真。放在酒桌上闵逍这话倒也没说错。

不过这是不能让他放弃的。

【NOAH】：？

【NOAH】：我自己上班去

【一串乱码】：昨晚被灌懵了，我下午过来。

【NOAH】：有进步吗？我们在咖啡

【一串乱码】：没有，继续努力

回完手机上的消息，胃里越来越难受，闵陌飞想去倒杯热水喝。他走到厨房，却看见电饭锅亮着“煮粥”的标识，从时间来看已经煮好两个小时了。

他犹豫着拔掉插头，打开盖子，蒸架上是鸡蛋和包子，下面是热腾腾的白粥。

闵陌飞终于意识到他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的那部分是什么了。

昨晚应该是陈绰带他回来的。

至于陈绰是怎么知道他在哪儿的、怎么带他回来的、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他一概不知。

闵陌飞小心地盛出一碗粥，坐在餐桌前看着它冒出的热气，绞尽脑汁回忆点滴细节，但什么也没回忆出来。

温热带点烫的的粥下肚，闵陌飞觉得自己胃里的每一处神经都受到了抚慰，舒服得长舒一口气。

舒服过后又返过来一点不安，他仔细查看了一下手机消息，虽然平时也不是每天上午都发消息，但这会儿没有消息又让他觉得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这会儿陈绰应该在上班，闵陌飞再三犹豫给他发了消息过去。

【一串乱码】：午休几点？一起吃个饭？

不要多想，不知道就问清楚。

发完消息闵陌飞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吃早饭，把蒸架上的包子和鸡蛋都吃完了又喝了两碗粥。

后知后觉有点儿撑。

陈绰的电话是在闵陌飞跑完步洗完澡正在洗碗的时候打过来的，刚好十二点半，闵陌飞手湿着没法接，陈绰自己挂了，十秒后打了第二个过来。

“喂？”闵陌飞接起来。

“早饭吃了没？”陈绰先问，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吃了，你忙完了？”

“嗯我刚从医院出来，你去上次那家很难吃的拉面店旁边那家相对不怎么难吃的水饺店等我，十分钟后到。”陈绰一口气作出指示，“知道是哪家不？”

“知道是知道，”闵陌飞肩膀夹着手机，手在毛巾上擦水，“我去你那儿吧，天冷你别骑车。”

“别想了，你车还在富江。”陈绰说，说完在闵陌飞的沉默里笑了，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放心，我打车去，见面再说。”

挂掉电话，闵陌飞还拿着手机发愣，陈绰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又不是什么让人不安的不一样。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闵陌飞出门前穿上了挂在玄关衣架上的大衣，虽然他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整理出的这件衣服，但不重要，忘的事多了就不差这一件。

拉面店旁边的水饺店，陈绰给出的指示相当清晰，闵陌飞穿过一个马路就到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等人。他不饿，先给陈绰点了东西吃。

“你感觉怎么样？”声音从闵陌飞后面传来，陈绰走过来在闵陌飞对面坐下。

闵陌飞一直盯着前面的门，没想到陈绰是后面来的，有点小失落。

“什么怎么样？”闵陌飞说。

“难受吧，昨晚喝这么多。”陈绰仔细观察着闵陌飞的脸色。

“还行，出去跑两圈好很多。”他有点不好意思，避开陈绰过于直接的目光。

“不行别硬撑，一会儿跟我去医院打点解酒的。”陈绰说，然后拿出手机想扫码点单。

“我点过了。”闵陌飞挡了一下二维码。

陈绰睁大眼睛，“你点我爱吃的没？饺子买错馅儿我不吃。”

“你爱吃什么馅儿啊？”闵陌飞听了有点急，打开手机想看看能不能重点。

“你买了什么啊？”陈绰又问。

“韭菜鸡蛋和猪肉白菜。”闵陌飞说，说完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绰，像在等老师批卷子，陈绰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行，你再加个酸菜的，两个人吃三份儿差不多。”陈绰说。

闵陌飞没提他不饿的事，非常乖地又加了一份餐，然后就撑着头坐在那儿，时不时看一眼陈绰。

中午阳光特别好，洒在他们靠窗的桌子上，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绰整个人坐在阳光里，透出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闵陌飞一开始是想观察陈绰的表情，借此猜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看着逐渐变成了别的。

“你再看我咱就只能回家吃了。”陈绰抬眼。

“……别。”闵陌飞低头，“我……有事问你。”

“嗯。”陈绰点点头。

他也有很多话要和闵陌飞说，本来预备晚上回去说，这会儿刚好一起都说了，也挺好。

“我昨天，怎么回家的？”闵陌飞问。

“打车，没找到你车钥匙。”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这是他最紧张的事。

陈绰笑笑，“怎样算奇怪？”

“就是，一般不说的话？”闵陌飞越说越不自信。

“你说你恨我，觉得我是个大傻逼。”陈绰不笑了，认真说。

啪。

闵陌飞手里的筷子掉到桌上。

“卧槽？”

“还说我说话不算话，明明当初说好要坚持下去，为什么放弃。”

“啊？”

闵陌飞的世界崩塌了。

“你还说你觉得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转学了。”陈绰又说。

“不可能。”闵陌飞听到这句话反倒松了口气，“我喝多少也不会这么说。”

“所以前两句是真话。”陈绰给闵陌飞又拿了一双筷子，但是闵陌飞看着没接。

筷子举在中间，一半明一半暗。

“我真这么说的？”闵陌飞问，看起来有点难过。

陈绰收回手，“没。我逗你呢。”

“陈绰，这一点都不好玩。”闵陌飞脸冷下来。

“对不起。”

“对不起。”陈绰又重复了一遍。

“你没那么说，但这是我真心想和你说的。”陈绰说。

空气中有十几秒的安静，端上来的饺子在阳光下冒着热气。

“看来我说了点比这更狠的。”闵陌飞说。

“没什么狠不狠的，咱俩没说明白的事儿太多了，不是吗？”

“我第一次来这里找你那天，我说咱俩捋捋，但那会儿我怕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索性就先住一起慢慢捋。现在我没有这个耐心了，我们就坐这儿捋，捋完才能走。走出去要么从此一拍两散，要么你死了都得和我埋一块儿。”陈绰再次把筷子递出去。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闵陌飞都很少听见陈绰这么表达自己的内心。

“怎么捋？”闵陌飞终于接过筷子，看着陈绰的眼神带着点视死如归。

“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问什么。以饺子为令，一个回合吃一个，吃完为止。”陈绰说完先夹了一个饺子。

“你恨我吗？”陈绰问。

“恨太简单了。”闵陌飞摇摇头。

“你没想过和别人再试试？”闵陌飞吃了一个饺子。

“从来没有。”陈绰摇头苦笑，“你对我有误解，我挺独的，也怕麻烦，不喜欢感情这样的麻烦事。”

“那你当时为什么和我谈？”闵陌飞又吃一个。

“你出现以后……我的生活就变得不一样了。当时我意识不到是哪里不一样，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陈绰认真组织语言说。

“哪里不一样？那又为什么放弃？”闵陌飞前一个还没咽下去，又塞了两个进去。

“自由，你让我意识到我想要活得更自由。”陈绰摁住闵陌飞的手，“因为那题太难，我解不出，只想逃。我是个逃兵。”

闵陌飞用左手又夹了个饺子，“你现在解出来了吗？”

“吃不下别硬吃，就放着也行。”陈绰说。

“你现在解出来了吗？”闵陌飞又问了一遍。

“我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回过家。”陈绰慢慢说，“因为我不想再为任何人的任何情绪负责，只想为自己活。这不是正确答案，只是我的选择，你觉得算解出来了吗？”

一个饺子被夹到陈绰那儿，“算。”闵陌飞回答了这个问题。

陈绰吃完这个，又夹一个，“这么多年，你想过和别人试试吗？”

“想过，经常想。但你说你独，那我就是轴，满大街的男人，比你聪明的，比你帅的，比你性格好的，多的是，但我就是想你，想找到你。”闵陌飞说到眼眶红了，说得坦然又释然，“我就是傻逼。”

“嗯。”陈绰笑着点头，“大傻逼。”

又一个饺子夹到陈绰碗里，“去年，你来了吗？”他问。

他还记得自己醒来之前隐约听到过闵陌飞声音，睁眼又没有身影。

“来了，到的时候是凌晨，看你还活着我就走了。”闵陌飞低下头。

陈绰笑了，“想我死啊？”

“这是下一个问题。”闵陌飞又给陈绰夹了个饺子过去，“不想。”

“那你在想什么？”陈绰慢慢吃下三个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