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都是雅座,屏风隔开的一张张桌子,有四人桌,有两人桌,闵陌飞和陈绰在靠窗的两人桌面对面坐着,已经十分钟没有人说话了。
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一道道端上来,天色渐暗,楼房亮起璀璨的灯,五彩斑斓,光看着就让人心里生出温暖。
闵陌飞看了眼陈绰,又收回视线。
庭院中间那颗苍郁的大树下摆了几把木椅子,有高有低。在夜色完全降临,灯光炫目到极致的时候,刚刚他们在门口见过的那个白衣男人拿着把吉他随意坐上了其中一张椅子。
此时外面极冷,他穿着深色的长大衣,只露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坐着拨了几个音。
刚刚带陈绰上来的男人和那位叫姜飏的在旁边调设备,他们都戴着厚围巾,把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
姜飏转头看向椅子上抱着吉他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那人也回了个一样的手势。
天气预报说这是平城近十年来最冷的一天。
没有司仪,没有主持人敲流程,温暖的房间里觥筹交错,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庭院里的动静,但当段绎扫动琴弦,音乐在每个房间里响起时,宾客们纷纷安静下来。
吉他的音色十分温暖,旋律轻快又舒缓,配合满眼的暖光,只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受到祝福的夜晚,这是一场只与祝福有关的婚礼。
一个独奏部分结束,又有一个长发男人拿着把吉他加入,而后又是一男一女,没有贝斯没有鼓,只有不同音色的吉他,用温暖的弦敲动幸福的乐章。
咚,咚,咚。
叩门声重而有钝感,像是有人举着粗木桩击打厚重的木门。
音乐声停止,木门在安静中缓慢打开,而在两位新人走进来的同时,响起独奏的大提琴。
庄新和余樱没有像一般婚礼那样穿西服和白纱,而是都穿着剪裁得体的新中式婚服,新娘的裙子刚刚及踝,层层叠叠,穿在身上应该也不冷。
每一张临窗的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罩住的托盘,里面有很多很多玫瑰花瓣,陈绰一开始不太懂是干什么,以为就是烘托气氛,但现在他一下子会意。
陈绰打开窗,冷风把他吹得一怔,手中的花瓣顺着风往里飘了几瓣,更多的则顺着重力飘落而下。在座的宾客见状也纷纷把花瓣往下洒。
音乐随着花瓣掉落越来越激昂,吉他重新加入和提琴的共奏中,庄新和余樱站在各色花瓣中笑得很灿烂……
他们下午的时候大概已经在最亲密的家人朋友的见证下举办过仪式,晚上只是宴请宾客,因此短暂亮相后就相携上楼敬酒,只留下几位乐手轮流表演。
两位新人敬了几桌酒,新郎拉着新娘站在二楼的窗边起哄,“唱首歌啊小绎!”他打开窗喊。
段绎抬头看了眼两位新人,再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姜飏,摁灭颤动的琴弦,安静几秒后弹起一首经典情歌的前奏,几位乐手立刻会意跟上。
“他退圈也有两年了,当初选秀出道的时候宝儿很喜欢他,拉着我和她一起投票,那会儿你应该刚去美国。”陈绰开口打破他和闵陌飞之间持续的沉默。
“我错了。”闵陌飞立刻说。
陈绰脸给风吹得有点僵,把窗关上。
“你先忙正事,回去和你算账。”陈绰不看闵陌飞,低头继续吃饭。
“席朗在对面。”闵陌飞看了眼对面三楼中间那桌,“我一直看着。”
“有信心吗?”陈绰举起茶杯,终于直视闵陌飞。
“当然。”闵陌飞扬眉,举起茶杯和陈绰碰了一下,“你和我算账我比较没信心。”
陈绰无奈地笑了,“我差点没跑回去举着手机问他是不是本人,真是天降横锅。”
“而且,”陈绰眼神带着一点杀气,“你会这么想,肯定是你觉得……”
“诶这个菜挺好吃的。”闵陌飞夹了筷香煎牛排到陈绰碗里,“多吃点多吃点。”
陈绰不想和闵陌飞为这种莫须有的事争吵,没再说什么。
这个夜晚太美好了,谁也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
闵陌飞带着资料出发去找席朗,陈绰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发呆,饭早吃饱了,还吃得有点撑,撑得有点难受。
独自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陈绰给闵陌飞发了条短信后起身,穿上外套走出热烘烘的暖阁,走进天寒地冻的世界。
庭院里演奏的乐手换了一拨人,陈绰看了一眼满地的花瓣,心里还是有无限的温暖。
他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走到那扇被拦住的拱门前,陈绰犹豫了一下,右边是来时的路,左边是不让走的路,还是走了左边。
天气预报说这是平城近十年来最冷的一天。
陈绰用厚围巾盖住大半张脸,手揣进羽绒服的兜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子樱庄园实在是庭园深深深几许,曲折的道路像是没有尽头,陈绰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儿,只感觉终于不撑了,但骨头又给风吹得有点疼。
他找了个没风的地方靠墙站着,开始在心里计算回去的路线,也开始记挂闵陌飞的谈判。
不知道顺不顺利。
肯定是顺利的吧。
“你知不知道?庄新妈妈找高人算了,说今天是这一年里最适合结婚的日子,结了的都能白头偕老。”
墙那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嗯。”
“那择日不如撞日,你要不要顺便今天就嫁给我?”
“嗯?”
“嗯?机不可失噢。”
“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上周,你和乐队排练的时候。”
“为什么?”
“我那时候坐在旁边听,就想你也是为我们而弹的。”
没再继续往下听,陈绰动作很轻地离开了那个避风处。
他往回的步子走得更急,兜里手机震了起来,他立刻拿出来。
“喂?怎么样?”
“席朗很看好我们的计划书。”闵陌飞说,语气激动,“留了联系方式,约好下周去新美仔细谈。”
“太好了。”陈绰笑起来,“你和诺阿说了吗?”
“说了,他一直在等我消息。”闵陌飞也笑起来,“给孩子激动哭了。”
“太好了。”陈绰只能重复这句话。
“是啊,”闵陌飞笑着说,“你在哪儿呢?我听着你好像很冷啊。”
“不冷。”陈绰说,“我心里热。”
“贫吧你就,疼了又得遭罪,在哪儿啊到底?我来找你。”闵陌飞一边问一边往外走。
“我也说不清,”陈绰环视四周,“我过那扇拱门往里走了,你在座位上等我回来吧。”
“不让你走你还走。”闵陌飞下楼的脚步越走越快。
“就是它不让我走我才走的。”陈绰理直气壮。
“那我也要走。”闵陌飞说着就跑着穿过拱门。
“诶一会儿我俩跑岔了就好笑了,这里面和迷宫一样。”陈绰说。
“岔不了,”闵陌飞说,“要岔早岔了。”
陈绰笑了,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外走,和闵陌飞一起跑起来。
“我刚刚听见姜飏和段绎求婚了。”
“啊?”闵陌飞撞了个木杆子,“卧槽?你这算不算是知道了什么娱乐圈机密啊。”
“不算吧……”陈绰无语。
“那你……”闵陌飞欲言又止。
“别多想,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忍不住感叹,今晚太美好了。”
“陈绰。”
闵陌飞从旁边一把拉住跑过去的陈绰,两个人不均匀的力量让他们一起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又遇到你了。”闵陌飞撑着地面喘着气说。
陈绰喘着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闵陌飞干净的眼睛,下一秒,搂着闵陌飞的脖子吻了上去。
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夜里开始飘雪,拥有过去也拥有未来的恋人如期赴约。
“太冷了。”
陈绰说着钻进厚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卷。
“竟然真的下雪了。”
空调实在打不暖,闵陌飞把刚刚买回来的电暖器插上放在陈绰那边。
“你快进来,两个人挤着暖和。”陈绰把被子掀开一个小角。
闵陌飞带着一身寒气钻进陈绰刚有些捂热的被子,陈绰立刻滚到离他半米远的地方。
“诶。”闵陌飞也跟着滚过去,把人不容拒绝地搂在怀里。
两个人这么紧紧抱了两分钟,渐渐都暖和起来,“我还没和你算账。”陈绰说。
“算吧。”闵陌飞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我算……你厉害。”陈绰说着就笑了。
“对不起。”闵陌飞亲了口陈绰的头发,“不管怎样不该走。”
陈绰揉了揉闵陌飞的头发。
房间安静下来,没人再继续说话,睡意在安静中酝酿,迷迷糊糊中闵陌飞听见陈绰说了一句,“看到初雪了,真美啊。”
“是啊……北京不下雪吗?”
“不一样啊,纽约不下雪吗?”
“……是不一样。”
他们的呼吸渐渐平缓,取暖器在黑夜中发着暖光,窗外霓虹依旧闪烁,雪还没停。
天气预报说这是平城近十年来最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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