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寂。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
上官半蹲在庭院中的竹筛边,一手将梨花抛洒在那之上,一边吟出诗经中的这首词。
太平在一侧将那花瓣摆弄均匀,亦娓娓说道,“如今方才三月,待十月丰收,明年开春之时便可在那花下酿得春酒,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花瓣全数铺散开之后,上官索性提起衣衫席坐在了地砖之上,看着远处落叶飞花的场景说道,“只是不知明年开春又是何种一番景象。”
太平垂下眼眸,将她的手握住说道,“香儿前日修书于我,对丧子之痛,痛心疾首,言辞间多是要我相助一臂之力。”
上官看向她问道,“殿下作何想?”
太平示意她起身,执起她的手走向亭阁处,“昨日三娘来报,朝中过半数的宰相均依附于张氏兄弟,如今万不是扳倒那二人的最佳时机。”
“不如且先顺着母亲的意,婉儿以为呢?”
上官牵引着她坐下,“殿下所言不错,若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不如殿下与太子一同请旨为张氏兄弟请封可好?”
太平微微皱眉,“那二人已然是位极人臣,再加封…那只能是封王了…”
上官点点头,“臣便是这个意思,据臣所知,朝中不光有拥张一派,亦有倒张一派,殿下何不推波助澜将那二人推上风口浪尖呢?”
太平点点头,“婉儿说的是,母亲借张氏兄弟之手杀了重润和小魏王这步棋可真是走得妙啊。”
上官微微笑道,“是啊,不光斩断张氏兄弟的后路,让那二人无所依附,又让武李两家真正的捆绑在一起了。”
“昨日臣收到梁王来信,言语中也是多有铲除张氏兄弟的意思。”
太平苦笑道,“于母亲而言,大唐江山为第一位,武李相融次之,重润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如何联姻,都不如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样的关系来得紧密。
皇帝侧卧在软榻之上,身侧的人看着她的头发已然是花白的模样,听得她缓缓说道,“秋儿知道么,太平跟太子,还有梁王一同为五郎六郎请封。”
“瞧瞧朕这些子侄,真是心有灵犀。”
身侧的妇人俯身道,“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皇帝拂了拂衣袖,轻眨了眨眼说道,“给他们驳回去,就说不合祖宗理法。”
“诺。”
库狄秋席坐在一侧的书案,拿起朱笔,皇帝静静地瞧着她,“秋儿,朕倒有些想婉儿了。”
妇人一边书写一边说道,“婉儿离开洛阳多日,陛下想念她也实属正常。”
皇帝坐起身说道,“朕…是在为她担忧。”
“她太过聪慧,却又偏偏为情所困,若不是太平的缘故,待朕走后,是属意将她归于太子宫中的。”
库狄秋提笔以后颔首说道,“妾以为,公主殿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
皇帝摇了摇头,“朕怕太平终究护不住她。”
妇人将帛书折好后准备上呈,皇帝拜拜手说道,“不用了,往门下省发吧。”
“诺。”
妇人将手中的帛书交于宫人后,走到皇帝身旁,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捏着说道,“陛下担心太平与婉儿的关系会受太子殿下所忌惮?”
皇帝点了点头,“显与太平自小情深,但婉儿不同,她与皇室无半分血缘之情,唯独独只有个太平罢了。”
说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口气,“朕对不住上官仪,不想再对不住他的孙女。”
或许是日渐老去的缘故,从前狠决毒辣的皇帝,在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使这儿,总保留着一丝柔情。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婉儿嫁与朝中一平常富贵人家,这样也能一世平安。”
“否则,以她在朝中的根基,如何都会受人忌惮。”
库狄秋听后应道,“只这般,公主殿下恐怕…”
皇帝闭眼摇摇头,“若不是顾及太平,朕早已将婉儿赐婚。”
库狄轻言道,“陛下,妾倒以为婉儿既然是难得的聪慧之人,不如便留给太子殿下,帮扶一些朝政也好。”
“毕竟太子妃也并非等闲之辈…”
皇帝听后若有所思,太子性情懦弱,韦氏刚强,若是将来又出现皇后干政这样的事,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挟制于她,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芙蓉园是自汉代遗留下来的园子,那亭台楼阁也是多承汉风,马球场边有两阙由廊阁相连,木廊之上绘制着彩色壁画,栩栩如生,太平席坐在廊阁正中央处,瞧着球场上的风姿。
球场上一穿着紫衣的女子一手驭着马,一手挥动着马球杆,其气势丝毫不逊于男子,太平瞧着那名女子询问道,“那名穿着青紫衣衫的女子是哪家的姑娘?”
一侧穿着湖蓝衣衫的妇人应道,“回殿下,那名女子正是吏部侍郎崔大人家的三姑娘。”
太平将目光移到那妇人身上,“听闻窦夫人同崔夫人是同乡?”
妇人颔首应道,“回殿下,是。”
太平继续将目光移到马球场上,对身侧人吩咐道,“丝竹,去把那孩子替本宫唤过来。”
“诺。”
上官席坐在她身侧说道,“听闻崔大人家风严谨,想来女儿也应当是教养的极好的。”
太平笑道,“远远看去便能瞧着她身上的灵气,崔大人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说着又扫视了一眼席面,“怎的,崔夫人未在此处么?”
窦夫人起身说道,“回殿下,崔夫人适才去更衣了。”
话音刚落便见着丝竹领着那马球场上的女子前来,身侧还跟着一名着绛紫色衣衫的妇人。
二人齐齐行礼道,“妾参见公主殿下,见过上官大人。”
太平微微抬手说道,“起吧,今儿在宫外,无须多礼。”
女子生的俏皮可爱,穿着一件海棠色衣衫,发髻高高束在头顶,双手齐放在腰前,太平瞧着这模样打趣道,“这孩子这般走过来,本宫竟未认出。”
上官接过话说道,“是啊,三姑娘此刻举手投足之间倒没了方才在球场上的那般肆意模样了。”
一旁的崔大娘子应道,“公主殿下与上官大人见笑了,小女历来不受约束与管教,贸然得见公主殿下这般高贵模样,定是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女子却微微抬头说道,“适才听闻,殿下也喜爱马球,若是殿下与妾能赛上一场,妾自当能重展马上风姿!”
太平听得这话展颜笑道,“本宫已然多年未打过马球了,怕是不能与你一较高下。”
“只是本宫有一女儿,名唤凝儿,现居洛阳,将来若得机会,本宫让她同你好好赛上一场。”
女子头抬得更高,张口询问道,“殿下此话可当真?”
太平微闭双眼说道,“自然。”
上官端起案桌前的茶碗问道,“不知姑娘芳龄几何了?”
妇人颔首应道,“小女今载已年满十七。”
太平抬手指了指身侧的席位,“二位落座吧。”
“诺。”
待二人落座以后,太平又看向那女子询问道,“叫什么名儿呢?”
女子举止落落大方,微微颔首应道,“回殿下,妾唤做凤微,小字微儿。”
太平微点了点头,“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
一旁的魏大娘子应道,“回殿下,妾不如殿下有福气,儿女双全,妾至今都只得这一个女儿而已。”
魏凤微转头瞧了瞧坐在一侧的上官,轻言说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大人?”
上官手持茶盏应道,“姑娘谬赞了。”
女子却是丝毫不掩饰说道,“妾在学堂时,先生每每讲到汉书,便会提及大人,夸奖大人文采过人。”
“但妾对汉书不甚感兴趣,听闻大人对庄子亦是通解,近日妾正巧读到庄子的齐物论,颇有些心得,可否同大人请教一二?”
上官举起茶盏一饮而下说道,“自然,只是今日应是马球为主,若是姑娘要谈论庄子,还是改天好些。”
太平默然举起酒杯,席下众人纷纷跟随,只听得她说道,“魏大娘子真是教女有方,博学多识,不似本宫的小女儿,整日只知胡闹罢了。”
魏娘子毕竟也是应酬席上坐惯了的人,听着这话心便提了起来,不知哪里惹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公主殿下,抬手应道,“殿下,小女又哪里是通得了这些的人,不过是胡诌一通罢了,让上官大人见笑了。”
上官婉儿却是提着酒杯看向那女子,“庄子,我记得魏大人曾在给陛下的扎子中引用过齐物论中的一句话。”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
“既然微儿读过,想必是知道这其中的意思的。”
女子听后扬着眉说道,“自然,这句话便是说夜里梦见饮酒作乐的人,早晨起来或许会遇到伤心事而哭泣;夜里梦见哭泣的人,早晨起来或许会高兴地打猎。”
“是指万事万物皆是动态变化的…”
说到这里女子的声线越渐的低,眉头开始紧蹙,俯身跪下说道,“殿下恕罪,妾…妾的父亲万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是魏大人向陛下上呈如今长安官场的风气所引用的句子,本意是在指官场诡谲多变,上意难测,若是官员都热衷于揣测上意,无意百姓疾苦,那难道不是本末倒置么?
但这扎子却一直被皇帝留置在洛阳。
只因张氏兄弟在陛下跟前多言,指这句话是在影射皇帝朝不保夕之意。
太平唤起她说道,“微儿何须惶恐,本宫是相信魏大人断断不是那般意思的。”
女子起身后,一旁的魏娘子亦准备起身回禀,却只见席坐于对面的窦娘子轻摇了摇头,才按耐住了。
太平拿起桌案上的团扇说道,“好了,本宫今日也乏了,且就到此吧。”
最近在读庄子
所以会引用里面的内容
其实我很舍不得这篇文章结局
很多时候这篇文章是我自己的一个情感寄托
表达我自己的很多思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8章 互相筹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