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亚献抉择

含元殿正在议事,两侧皆站着身着紫袍的官员,高戬提着衣袍疾步行至大殿之下,俯首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太平看着殿下唯唯诺诺的男子,抬声道,“起吧。”

“你无须慌张,本宫召你来此只是为祭祀礼仪一事,如实作答便是。”

高戬起身退到一侧应道,“诺。”

太平又开口问道,“本宫受陛下之命,祭祀高宗皇帝,在三献之礼中为初献,但陛下并未言明何为行亚献,终献之礼,你既为司礼丞,可有先例可循?”

高戬听到此话,额头微微冒出细汗,自从数年前则天皇帝以皇后的身份引领妃嫔登台行亚献之礼后,大小祭祀哪里有依照过周礼。

谁行亚献之礼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于是俯身回答道,“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应当请示陛下才好。”

这时候旁边的黄门侍郎魏文章说道,“高大人说得轻巧,离祭祀择定之日不足半月,即便是现在快马加鞭去洛阳问陛下的章程也是来不及了。”

“找你来便是问问你,历来周礼中是如何记载的。”

高戬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细汗,低声道,“历来亚献是由太子,或陛下倚重的皇子登台。”

“若是由…”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若是由皇子替天子祭祀,那便是由太尉行亚献之礼。”

“最后由光禄卿行终献之礼。”

太平听到此继续说道,“但本朝并未有太尉这一官职。”

说到这里便看向吏部侍郎问道,“太尉这一官职在本朝可有?”

这时吏部侍郎崔玄日韦站出说道,“殿下,自秦汉以后,便不再设立太尉这一官职,若是硬要找出一同等职位,那便只有丞相与大将军了。”

太平摇了摇头,“朝中的数名丞相皆在洛阳,如今长安中官职最高的武将只有常元楷,也只是区区五品而已。”

这时候高戬又站出,看了看站在玉阶一旁的上官婉儿,俯身说道,“臣…倒是还有一提议。”

太平说道,“讲。”

高戬抬眼看向上官婉儿,“最好的人选莫过于上官大人了,论官职,大人属中书舍人,陛下身边的内宰相,论身份,大人是高宗皇帝亲自封的才人。”

“况且此乃祭祀先皇,并非祭天封禅,上官大人的身份于礼于法都说得过去。”

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寂静,数年前有皇后充当亚献,如今又有公主代皇帝祭祀,由女官充当亚献,这对于这些读了一肚子圣贤道理的儒家弟子来说,用一句“礼乐崩坏”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但自从则天皇帝登基之后,他们那些腐朽的思想也逐渐被现实所妥协。

这时候礼部侍郎武攸宁站出说道,“殿下,臣以为此法最为妥当。”

武攸宁是武攸暨的兄弟,自武承嗣的郎君武延基以及李显的郎君李重润被陛下赐死以后,武李两家算是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而太平历来与上官婉儿交好,他自然是要起身附和。

太平看了看身侧的上官,转头看向群臣说道,“本宫觉得不妥。”

“上官大人为母亲近侍,如今以先皇嫔妃的身份上坛亚献,终究不合章法,难免落得闲言碎语。”

本想迎合上位欢心,却没想到珉错了心思,高戬皱了皱眉头退到一边。

这时候武攸宁站出说道,“殿下,就是因为上官大人如今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才更应该以先皇嫔妃的身份上坛亚献,这也是昭告天下,陛下是天命所归之人呐!”

礼部侍郎宋元春亦说道,“殿下,臣以为武大人说得不错,如今长安城中,没有比上官大人更适合亚献之人。”

说到这里宋元春顿了顿,提了一口气又说道,“陛下如今祭祀先皇之意,想必殿下心中清楚,上官大人以嫔妃身份亚献,也是为了昭告天下,政权的归属到底何在。”

太平皱了皱眉,宋元春说得不错,母亲如今是想要还政于李唐,若是将上官婉儿以皇妃的身份昭告天下,那则天皇帝的政权无外乎就是皇太后代掌皇权,上官婉儿以皇妃身份辅政,若是将来还政李唐,她怎么样也不会被清算。

想到这里太平许久才说道,“此事再议,本宫需得再想想。”

退朝之后,太平将上官唤入内室,屏退宫人之后执起她的手在书案前坐下说道,“宋元春说得有道理,我起初只想着让你免受闲言碎语,但你若是以皇妃身份亚献,以后不管风往哪里刮,都不至于连累到你身上。”

上官微笑抬眼看着太平额头上的发饰说道,“殿下的发饰沉重,臣可否帮殿下褪去?”

太平愣了愣,抬手抚上自己的发髻,金灿灿的首饰在手中没有一丝温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急匆匆的想要拉着她商议亚献一事,并未来得及更衣。

随后起身笑道,“婉儿替本宫更衣吧。”

上官起身牵引着她的手回到寝殿,替眼前的人褪下华服,又将寝衣穿着上身,二人坐在铜镜前梳理发丝时她才缓缓说道,“殿下,臣希望能上坛亚献。”

太平微微闭着双眼说道,“本宫从未想过回到长安是这般光景,本以为可以同你寻回儿时时光,却日日都被政事纠缠,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上官将凤钗与步摇依次取下,又将发髻缓缓放下,抬手抚上她的额头说道,“臣倒觉得月儿日日在大殿之上,颇有威仪。”

太平睁眼看向她皱眉嗔怒道,“上官婉儿你竟敢打趣本宫!”

上官笑道,“诶,月儿此言差异,从前臣总陪着陛下上朝,听惯了陛下发号施令,如今侧坐在殿下身旁,偶然瞟眼望见殿下的神色,真是颇有威仪。”

“尤其是适才那一句…”说到这里她模仿起太平的语气说道,“本宫觉得不妥!”

太平抬手便向那人肩头招呼去,随后说道,“若是推你上坛亚献,定是流言蜚语不止,本宫如何能将你至身于那种境地。”

上官看着铜镜中的人,眉头紧蹙,抬手将她的额头抚平后,将下颚靠在她肩头说道,“臣哪里是怕流言蜚语之人。”

“如宋大人所说,兴许陛下的意思便是让臣上坛亚献。”

她的靠拢让太平又嗅到那熟悉的檀香味,侧过头垂下眼眸轻吻了她的鼻翼说道,“母亲的意愿是其次,月儿是想要保全你,任何时候都能保全你。”

太平的气息若隐若现的扑打在上官的面颊上,带着唇齿的清香,她的手抚上那人的腰线,随后应道,“那便让臣随殿下一同亚献。”

铜镜前的二人倚靠在一起,上官将吻落在她的脖颈处,眼前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抬手拉起那人抚在自己腰间的手说道,“你是父皇的嫔妃…”

上官将她揽入怀中,将寝衣的衣肩滑下后说道,“殿下难道是第一天才知晓妾是高宗皇帝的嫔妃么?”

太平倚靠在她手肘处,微微翻转眼眸后说道,“这大明宫不知道有多少风花雪月的故事,如同弘哥哥与合欢一般,亦如你我一般。”

“我们的故事终将会随着历史沉沦封尘,无人能知晓我们在这大殿之中…”说到这里上官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吹着气,使得说话的人忍不住的皱眉轻喘。

铜镜后的花影倚靠在月光之下,大殿之中只燃放了两架烛台,光线昏暗,以至于眼前人的面容难以辨别,太平突然有些悲凉之意,她起身紧紧抱住上官,“回到这里之后,我愈发的害怕。”

“你看那外面一片一片的春景,即使我们不在的这十年,她们依旧年年如此,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害怕我们消失在这里,没有人记得我们,我们也再也找不到彼此。”

上官没有言语,只紧紧抱着她,她历来是了解她的脆弱与敏感,她希望用自己炙热的爱意去浇灭漂浮在她心上的恐惧。

如同太平所言,这些发生在大明宫中的绸缪之事,将来也只会变为灰烬,不会有人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曾有过这样一段知己情意。

当年太平出降时的阴霾始终都留在二人心中,“人不能留,情不能已”的无奈,她们不敢再经历第二次,太平想到这里又将那人抱得紧了一些,窗外的柳絮迎着风吹落在梳妆台前,就着那绵绵细雨。

上官微闭着双眼,此刻的温存对她来说本就是妄求了,从来也没有已然断掉的莲藕能再接上的道理,这已然是上天恩赐。

她撑起半个身子,一手搭在太平肩上说道,“曾听闻有一女子在洛阳城东,总喜爱在春季百花盛开的时节,攀折桃李,弄得枝残叶败,花落缤纷,便有人问她,为何要这般呢?”

“月儿可知她如何应答?”

太平侧卧在她手肘处懒懒说道,“女子回答待**月深秋季节,终是要凋零。”

顿了顿又说道,“何必要这般努力盛放。”

上官抬手将手抚上她的额头,“花虽凋落,却有再反荣之期。”

“就如同你我。”

讲到这里,太平将懒懒的身子撑起看着她,只听那人嘴中轻言道,“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

太平听完后立即坐起身说道,“赶紧住嘴!什么词儿张口就来!”

那句诗是出自汉代的乐府“艳歌何尝行”,上官吟出的那句是全诗的最后一句,意在今日快乐相聚,将会天长地久万万年。

本正是应景,但整首诗的典故凄凉,本是写一对白鹄相偕远徙,途中雌鸟生病,雄鸟无奈,与之诀别。

最动人的是前两句,“妾当守空房,闭门下重关。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

太平皱着眉,盯着眼前人说道,“休想本宫为你独守空房,若你胆敢先离本宫而去,我自当不会为你落半滴眼泪,你也休想复见黄泉!”

上官没想到竟会引出整个典故,起身抱住她说道,“臣有罪。”

“殿下罚我就好,莫要动怒。”

太平闭着双眼一字一句说道,“本宫不罚你,本宫只需你时时刻刻记住本宫方才的话,这样便能想着要护自己周全。”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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