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太庙祭祀

太平公主带领百官祭祀那日,阳光明媚,太庙的瓦砾泛着五彩光波,礼乐奏起“登歌”乐章,太平为初献,虽不能身着衮服,但一袭凤袍在光影的照耀下,也是濯濯厥灵。

她由太常卿引导升堂,举杯向先祖酌酒献祭,随后太祝依次跪读祝祭之文,太平跪在太庙之前,抬眼看了看四下的辉煌场面,这是母亲奋斗一生的辉煌,她喜欢站立在这万人瞩目之地,婉儿也一样,自己也一样,说到底她们都是一类人。

只是她与婉儿有武皇庇护,对权利没有极度的渴望,相反热衷于风花雪月。

身侧的太祝诵读完祭文之后,便是亚献。

上官一改往日装扮,身着一袭凤袍,踏上庙堂,举杯献祭。

高宗皇帝在她脑海中始终都没有很清晰的面容,她十三岁被武皇赦免出掖庭时,便甚少同高宗皇帝见面,名义上的皇妃,实际上是武皇的私产。

上官婉儿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在掖庭时,她希望被人看见,因为只有被人看见才能带着母亲走出掖庭,于是日夜苦读,好在天资聪颖,少年时便身负盛名,被武后召见。

走到武后身侧时,她不再展露锋芒,只做那位年幼的公主殿下的玩伴,那时她害怕武后根基不稳,成为第二个吕后,自己便成为武后的陪葬品。

直到武后野心渐渐展露,她知道她的野心,也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宛若母亲一样的女人,她决定陪着她一起放手一搏,她要站在那个耀眼的女人身侧,俯视天下英才,称量天下。

可她跟随着武皇一同,终于缔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时,却发现为这个时代流血牺牲的人太多太多,她此时又只能在武皇身侧迂回进言。

但有些事依旧不是以她的能力能够改变,她开始厌倦宫廷,厌倦政治,几次三番想要逃离,却依旧逃离不掉一个“情”字,如同她自己的诗句一样,“山室何为贵,唯馀兰桂熏。”

从少年得志,到青年的壮志凌云,再到如今的无可奈何,她举着酒杯站在庙堂之前,再没有当初那般对万众瞩目的期待。

献祭结束以后,太常卿引领着太平以及上官走出太庙,百官依次而出,仪仗回宫。

长安街头,气氛庄肃静默,仪仗也并未有奏乐之声,马车内的人能清晰的听见外面的车轱声,太平坐在马车上位,上官则是坐在左侧,望着车帘外的街景,“陛下于半月后抵达长安,殿下明日需得召见长安令安排接驾事宜。”

太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本宫知道,明日便召见长安令进宫。”

上官又说道,“此次陛下回长安,殿下应当诸事更加小心,上次官员铨选一事,张氏兄弟并未尝到甜头,想来是要反击的。”

太平深吸一口气说道,“有婉儿在,本宫何惧。”

“何况如今朝堂,六部之中,同道之人也不在少数,若是张氏兄弟要硬碰硬,本宫也绝不怕他们。”

上官的面容却没有太平那般轻松,“陛下借张氏兄弟之手,赐死了武李两家的子侄,切断了张氏兄弟的后路,想来是要对他们多加补偿的,殿下万要当心才是。”

武皇的手段素来狠绝,当年为了切断上官婉儿的后路,让她开罪于皇嗣李旦,如今又是故技重施,太平想到这里,有些担忧的握着她的手,“婉儿,你怪过母亲么?”

上官摇了摇头,“殿下,臣曾说过,臣本就只是掖庭罪奴,自从走出掖庭那一刻起,今后的每一步,不管能行至何处,都坦然接受。”

太平嘴角牵起一抹微笑说道,“直愁斜日落,不畏酒樽虚,便是这个意思吧。”

这首诗依旧是出自她之手,她不在意夕阳西下,亦不在意酒杯是否盛满美酒,那她在意什么?

太平没有问出口,此时车驾已然抵达丹凤门了,她喝令停车,执起身侧人的手说道,“婉儿陪本宫走回去吧。”

“诺。”

黄昏的夕阳落在御桥之上,二人穿过三道宫墙行至太液池边,四处春意盎然,亭台相应成趣,太平吩咐宫人将池边的小舟拉至岸边,随后看向身侧人说道,“婉儿再做一回艄公可好?”

上官俯身应道,“诺。”

好在回宫之前二人已然更换衣物,能轻便出行,上官先提着衣裙上至船头后,又转身抬手扶下了在岸上的太平。

待船身稳当后,便摆弄这两侧的船桨,太平坐在船头,靠在桅杆边,闭眼轻打着团扇,缇色的夕阳打在她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金纱在她的面容之上,四下静得有如太古一般,也不知她手中从哪里变出一只酒壶,捏在手上,仰头轻饮下一口说道,“你虽在尘世,本宫却知道凡俗之人接近不了你,自第一次见你便知道。”

上官一边缓缓挥动着手中的桨一边浅笑道,“臣依旧有尘世间的渴望与执着,殿下知道的。”

太平抬眼看着她,轻眨了眨双眼,“是本宫拉扯着你,你还记得小时候本宫将你骗到此处欲行不轨之事么?”

上官轻摇了摇头,“臣怎会不记得,殿下还吟出了那首汉代的衡门。”

太平执起酒壶起身说道,“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随后看着上官问道,“本宫想请问上官大人,此诗作何解?”

此时船艄已然行至湖中央了,上官放下手中的桨,在船身中间坐下说道,“衡门之下乃男女幽会之场所,而“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其中的饥字,可以解释为**之饥渴。”

她穿着月白衣衫,裙摆悉数散落铺开,看着平静的湖面,似乎是在回忆,随后又喃喃说道,“那时的殿下,眼中总是熠熠生辉的模样,整个太液池的波光粼粼都抵不上月儿眼中的一丝闪烁之光。”

太平又饮下一口酒说道,“那是一个少女初次怀春时的目光,那时本宫也只想着要将你拉下凡尘,管你如何清高自诩,本宫也是你这一世都跨不过的坎。”

“今日庙堂祭祀时,短短半个时辰,往日的画面如同画卷似的在我脑海中划过。月儿这一世,虽身份高贵,却实在算不上恣意妄为,即便是旷古未有的一位爱上女官的公主,想必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本宫同父皇求了恩典,我告诉他,月儿这一世只求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父皇既然贵为天子,那便恩赏了月儿可好。”

讲到这里她看向上官,“婉儿呢?今日在太庙时,想了何事?”

上官起身将手肘搭在膝盖上,接过她手上的酒壶说道,“臣也回想了自己的前半生。”

“少年时,怀着大展宏图之心,行至此时,才恍然大悟,人世间万事都由不得人。”

随后饮下一口酒后继续说道,“那一年殿下将臣哄骗至此处,吟出那首诗时,臣是从心底钦佩月儿。”

“钦佩月儿能这般坦然诉说出自己的爱慕之意,而臣只能将那些情意零零散散的藏在人生每一个角落。”

上官自小孤傲,她有着高度独立的品德,她并非觉得旁人皆为俗物,但她有着自己的一套章程,从不会受旁人影响,所以只是显得孤傲,并非自诩清高。

唯独对太平,若说上官是独自傲立在寒冬的腊梅,那太平便是能决定腊梅生死的凝雨,唯独迎寒而开的花儿,谁又能说不是被凝雨所折服呢?

太平似乎是有些微醺,随意倒在船头说道,“本宫倒乐得去拼凑你那些零散的爱慕之情,将那些句子永世流传下去,让后世之人知道,唐代的女官那样灿烂的爱慕过太平公主。”

上官将手边的大氅替她披上,却被那人顺势挽在身侧,“上官大人意下如何?”

上官浅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后世之人也并非有月儿这般细心,能琢磨出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句子。”

太平微微闭着双眼喃喃道,“那便让那些弘文馆的学士去批注,让张说,还有崔湜…”

还未讲完便闭眼睡去,上官又拢紧了一些她的衣袍,蹑手蹑脚起身走到船头,拿起桨将船艄向岸边划去。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