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长安街头的金桂一夜之间洒了满满一长街都是,她们似乎是早就得知圣驾回銮要来凑一凑这热闹。
“晨起时,便嗅得满院的花香,这倒是像极了金桂仙子长途跋涉送来的相迎之礼。”
长街上骑在马背上的人喃喃讲出这句话,她身侧坐在马车上的人片刻后才手撩车帘看着她说道,“这世上的花儿可真是累得慌,凌寒而开世人要说迎着风雪,春日竞相开放世人要说争奇斗艳,你瞧瞧,这金桂倒选了个倒早不晚的日子,还得被上官大人说为迎合陛下。”
“这何时金桂便只是金桂,牡丹便只是牡丹,不去迎合任何一人呢?”
上官瞧了瞧前方恢宏的仪仗队,转头微微俯身说道,“殿下,传闻有百花仙子掌管人间花团锦簇,她们有着自己的使命与气节,如同你我。”
“若是待到有一日能够真正悟道,那般便能真正清风洒兰雪了。”
太平应道,“本宫不明白,到底何为道?”
上官淡淡一笑,“道很简单,不着得手,方见真空。”
太平放下车帘,细细咀嚼起那两句话,不执着的人方能见识到真正的空无,而真正心中空无的人,也才能放下执念。
这又是什么混账话!太平没有上官那样好的性子参禅,她历来是个执着的人,是要将自己的一世都赋予在轰轰烈烈之中的人,让她放下?让她空无?她撩起车帘说道,“赶明儿本宫一定如你所愿,送你上终南山出家去!”
上官在马背上遥望着远处的山景应道,“如此的话,臣便谢过殿下了,臣喜静,还望殿下替臣寻个僻静的地儿。”
这时候,远处驶来一匹快马,一名身着盔甲的兵士风尘仆仆而来,行至上官跟前时,翻身下马俯身应道,“大人,陛下已然抵达万年县,传旨让殿下与您就在长安城门处接驾,无须再前行。”
“好,本官知道了。”
仪仗队抵达长安城门时,太平从车驾中走下,唤起上官,二人登上了长安城墙。
从高处望出,天空凝结着淡淡的云烟,太平的衣袍上刺绣着青雀凤凰的精美花纹,上官却是一身素衣,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衣着配饰愈发的朴素,连发髻都只是由一根檀木簪子挽起。
下面的仪仗队奏起排箫的音乐,仿佛引动了徐徐清风,这样大的阵仗还只是在十多年前有过,天边的云与淡淡的浓烟相得益彰,仿佛随着乐声挥动了一支优雅的舞蹈。
罗玉华服与素衣轻饰的二人静静地眺望着这样的美景,远处的终南山仿佛就在眼前,还能听到那深山中的钟鸣之声。
在那高高的山路之上,驾着马车,在那崇山峻岭之中访求着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仙人的足迹,听着那樵夫越来越清晰的歌声,车马上的人也欢快不已。
悠闲的彩云映照在山涧溪流之上,耳边响起悠长的埙音,女郎唱和起汉代的乐府与之相应,直到月儿现在那浩瀚的夜空之中,才懒懒的理了理衣裙继续驾着车驾回到房舍之中。
“回殿下,已然能看到陛下的车驾了。”
这声回禀打断了太平的神往,她收回目光向城外看去,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然慢慢临近了,她挥了挥衣袖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去告诉常元楷,让他整军列队。”
“诺。”
上官扶着太平的手臂走下城墙,将那一抹天边的晚霞也落在了城墙之上。
远处皇帝的仪仗,背对着夕阳徐徐前进,大约一刻钟便行至城门下,太子李显与相王李旦骑着马在皇帝车驾两侧,后面跟着的便是李千里率领的金吾卫,以及李嫣儿带领的女骑。
太平上前抬手行礼道,“儿臣恭迎母皇回銮。”
身后跟着的群臣亦是附和。
却未见车驾内里传来动静,许久后才听的一娇嫩的男声说道,“陛下说了,今儿乏了,诸位大臣都暂且先回吧,朕明日再召见诸位。”
这声线一出,诸位都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太平公主,她立时俯身又行礼道,“儿臣遵旨。”
这时那些大臣才跟着行礼散去。
晚霞逐渐褪去,隐去了最后的绚烂,秋日的凉意笼罩着整个长安城,而大明宫更甚。
水面上玲珑的殿宇,传来埙音的悠悠扬扬。
“在仙居殿便听得这般悠扬的埙音,想来定是婉儿姑姑在此,便命宫人摇了船过来。”一女子一边提着衣裙一边从船上走下来说道。
她抬眼看着坐塌上席坐着两个人,倒也不吃惊,只淡淡一笑说道,“好在裹儿多带了些桃花醉,想来姑姑也是在这里的。”
太平抬眼看着来人,含笑道,“裹儿舟车劳顿,为何不在寝殿休息?”
上官则是起身行礼道,“臣见过郡主。”
李裹儿先是扶起了上官,随后拉着上官一同在太平身侧坐下说道,“姑姑不知,裹儿哪里睡得下。”
“不止裹儿,父亲与母亲在洛阳时便时常彻夜不眠了。”
太平拿起桌案上的茶碗饮下一口说道,“裹儿要试一试这新上的茶粉么?”
“口味清淡,有安神助眠之效。”
李裹儿目光落在太平手上的茶碗之上,慢悠悠说道,“裹儿不如姑姑这般悠闲,能在此饮茶奏乐。”
“我们一家都是从庐陵那样的腌臜之地,九死一生走出来的,得到如今的地位实属不易,自然夜夜忧心不已。”
太平与上官对视一眼后,正想开口回应,却又听李裹儿说道,“裹儿知道,上官大人与姑姑是同气连枝,这朝中,不管是大臣也好,还是皇亲也罢,不过都是左右摇摆,趋炎附势之徒。”
“唯有大人与姑姑,十来年互为依靠,在皇祖母面前可谓是一枝独秀。”
“姑姑既然与上官大人是同为一体,裹儿也知道数年前,上官大人拟召将四皇嫂赐死,姑姑难道真的不帮大人寻一条生路么?”
太平将茶碗放下,看着她笑道,“裹儿,难道你母亲没有教你,从静里密操持,方为胜的道理么?”
上官亦笑道,“郡主还是太着急了些。”
李裹儿有些愣住,疑惑问道,“此话当何讲?”
上官看了一眼太平,太平示意她继续说,于是开口道,“臣确实是与相王有些恩怨,但朝中与相王有恩怨的何止臣一人,况且陛下也并不属意于相王,臣又何须急于向太子殿下靠拢呢?”
太平轻摇了摇头说道,“裹儿,还是让你母亲来同本宫哭诉哭诉为何夜不能寐的原由吧。”
李裹儿眉头微皱,随即有舒展开,笑道,“姑姑果真是在朝中搅弄风云多年的人,以后还请姑姑多多提点。”
太平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起身走到亭阁边说道,“裹儿为何非要参和到政治之中。”
李裹儿笑道,“姑姑又为何在这朝政之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呢?”
太平轻叹一口气,“参政并非本宫初心,本宫在你这般大时,只想着要安安稳稳过一生。”
李裹儿起身向岸边走去,“裹儿还是提醒姑姑一句,莫要被一些本就得不到的初心所牵绊住,因为这兴许会让姑姑付出莫大的代价。”
上官看着太平瞳孔有些微微放大,恐是要发作,起身说道,“天色已然不早,臣派两个女官送郡主回仙居殿可好?”
李裹儿提着衣裙踏上船身,悠悠道,“不用了,上官大人身侧的女官也不是个个都合本宫之意,您还是好好陪着姑姑吧。”
“阿绪本宫让她在宫中整理琐事,明日让她去给您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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