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庭院中一泻千里,那小刀的光影中映照着上官的一双清澈的眼眸,太平轻拿起那刀柄,将目光落在那利刃之上。
“心,今日本宫就暂且先留着。”说到这里她抬眼看着那人笑道,“但隆基的调令,你不能再扣着!”
上官将小刀从她手中拿过后说道,“月儿可知,隆基与太子殿下走得颇近,二人常年在坊间厮混在一起,皇后对此颇有微词。”
太平抬眼看向她,“隆基与重俊为堂兄弟,走近一些又何妨?难不成隆基要去巴结她韦氏族人么?”
上官微微蹙眉,不愿与她在这良辰美景之地起争执,执起她的手说道,“若月儿执意如此,臣自当遵命。”
听了这话以后,太平立时展颜笑道,“月儿知道,婉儿同旦哥哥此前有些不愉快,但隆基与他父亲是两码事,隆基多次还与我说过,很是拜服婉儿的才华呢!”
上官拿起桌案上的果子轻咬下一口,并未应承她这句话,“月儿尝尝,有些姝儿当年的味道。”
太平瞧她不愿多说,也不在继续这个话茬,接过果子后问道,“说起姝儿,她家郎君薛崇礼如今也是吏部员外郎了,也不知是走的谁的门路?”
上官道,“此人有些才华,臣觉得值得一用便放到吏部了。”
太平抬手挽上她的手肘,“婉儿连薛家的人都能用…”
还未说完,便被上官打断,“殿下莫忘了,臣与李隆基有杀母之恨!当年是臣亲手将毒酒送到她母亲跟前的,若是有一日让他寻得机会,臣便真的是这刀下之鬼了!”
太平从未见过她这般怒气冲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那话却如同噎在喉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还有嫣儿,当年的事她也有参与,若是让李隆基寻得机会,我同嫣儿恐怕只有身首异处的命了。”
“当年的裴公也好,如今的张柬之也罢,我们都只是政敌,不至于你死我活。唯有李隆基,与我们是仇敌,殿下明白了吗?”
太平将手中的果子放下,她仿佛又回到了与薛绍那段时光,无尽的争执,让人疲惫不堪。
再皎洁的月光也不能再收拾好两人的情绪,她默然起身一句话也未再多讲,便转身离开。
上官看着她的背影,回想起十五年前诛杀薛绍的那天,那夜的庭院也是这般皎洁如水,她日夜思念的爱人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而如今,她们依旧面对面坐着,距离却比当年更远了似的。
次日含元殿早朝时,上官提议延续上皇的政策,释放宫中奴婢出宫。
“宫内奴婢数量众多,不纳赋税,不服徭役,臣以为应当放还这些人归为良家,为农业生产提供一定的劳动力。”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站在大殿旁的太子李重俊俯身向上位说道。
李显瞧着桌案上的两只蝈蝈,漫不经心的问道,“说说为何不妥?”
男子应道,“如今正值盛世,宫中放还众多奴婢归为良家,是否会引得民间谣言四起?上官大人有思量过么?”
上官应道,“陛下,臣以为将诏书昭告天下即可,此忧虑不足为惧。”
李显一边拿着竹签逗弄蛐蛐一边说道,“好了,就按上官大人的办。”
上官应道,“诺。”
男子听后看着上官,上前一步怒道,“你到底当的谁家的差事?”
“三天两头往上阳宫跑,你到底是哪家的臣子?”
上官将手中的玉板放置左侧,看着他说道,“殿下,臣自然当的是李唐家的差事。”
“臣前往上阳宫也是受过陛下首肯,不知是犯了哪条律令不成?”
李显不耐烦将手中的竹签掷到桌案之上,抬眼看向李重俊,“好了,把朝堂当什么地方了?”
“坊市的斗鸡场么?谁声音大就算谁赢?”
“丢人现眼的东西!”
眼见太子被斥责,李旦也站出说道,“陛下莫要动气,太子殿下是年轻气盛了些,只是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啊,贸然放这么多人出宫,他们的生计,去处这些都值得思量呐。”
李显将目光移到李旦身上,“相王,这是我朝第一次放奴婢出宫么?”
“朕记得自父皇起,便有此项政令了吧,放出去那些人惹出祸害了么?”
李旦微微抬头看了看皇帝,又埋下头说道,“陛下说的是,是臣愚钝了。”
散朝以后,相王在御阶下追赶上前方太平的步伐,“等等,阿妹,阿妹。”
太平面色阴沉,并没有停下脚步,相王追赶在她身侧说道,“阿妹回府捎上我一程可好?”
“我顺着你的车驾去趟昭容府。”
太平冷冷问道,“你去找她做什么?”
“今日朝上亏吃得不够么?”
相王笑道,“那上官婉儿如今在朝中可是一手遮天啊,妹妹不会不知道吧,连魏元忠这样的潜邸老臣都要巴结着她呢。”
太平应道,“阿兄恐是误解了,魏大人跟婉儿是老相识,来往频繁些,实属正常。”
这时二人已然走到宫门口,相王继续说道,“陛下看重她,她亦是皇后的心腹,早年间你不是不知道我同她的过节,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太平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阿兄能这般想,妹妹倒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府中的女官将二人引入后院,园子不见奢华,却极尽雅致。
石板小径将路引往幽深之处,院中亭阁隐在那繁茂的花木丛之中,相王不禁与身旁人说道,“与婉儿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即便是再寡淡的日子她都能过得如同泉水一般甘甜呐。”
“瞧瞧这园子,奢华住所本王见过不少,但像这般雅致的,属长安城头一份。”
太平向那远处的亭阁望过去,瞧见那人正在抚琴,从远处隐隐约约飘荡而来的琴音,混着春日里独有的梅香,让这景象又更加幽静了些。
待二人到亭阁处时,上官已然起身相迎,“相王,长公主,理应是臣去前厅相迎的,实在是府中的人不懂事。”
相王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是本王说想要瞧瞧大人的园子。”
“真是大饱眼福啊。”
上官将二人引入主位坐下,抬手应道,“相王过誉了,臣此前在骊山遭人行刺,这园子是长公主派人修缮的。”
“有劳长公主殿下了。”
太平微微挑眉,巧笑说道,“不过是修葺了些亭阁,这花花草草听闻是大人亲自摆弄,别致得很呐!”
“改明上公主府,给本宫也摆弄一番可好?”
相王笑道,“妹妹莫要同大人玩笑,大人政事繁忙,府中摆弄花草的事儿交给园艺师便好。”
太平没有理会他,只直勾勾盯着上官,那人也由着她说道,“殿下说了,臣自当尽力而为。”
相王瞧着这场景,便知晓那二人还是余情未了,轻咳一声说道,“本王此前收罗到一副顾恺之的云台山记,特意拿过来让大人鉴赏一番。”
说着便同小厮手中接过画卷,摆放在桌案之上徐徐展开。
上官起身走到桌案前,聚光在那幅画卷之上,那是一副魏晋时期的山水画,画中山石涧流险峻,山间穿插的凤鸟,婆娑体仪,羽秀而详。
实在是难得的佳作。
“本王自府外走进来,便如同身处在这画卷之中,真是恰逢时宜啊,不如便当做乔迁之礼送给大人了可好?”相王同上官说道。
上官将目光移开,继续回到桌案前坐下,“画确实是好画,只是臣对书画一流实在也不甚精通,怕是会埋没了这样的佳品。”
相王摇头笑道,“大人还是质疑本王的诚意。”
“此前本王确实是同大人有些误会,只是那已然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时过境迁,还希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上官亦是笑道,“相王说笑了,臣倒是已然忘记此前同相王到底有何误会。”
这时李旦看向太平,正准备说话,只见上官又继续说道,“臣想起来了,许是多年以前臣与相王在洛阳时的有些口角之争?”
说着又起身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太平将那副画卷拿起,走到上官跟前低声说道,“收下吧,阿兄这次是特意来求和的。”
上官看着她的眼眸,抬手接过画卷,又看向相王,“既如此,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子展颜起身笑道,“那大人便好好观摩此画,本王就先走了。”
刚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同太平说道,“对了阿妹,待会为兄就不与你同行了,我自己溜达着回去就行了。”
太平听后说道,“阿兄将车驾带回府中也无妨,我今日在此留宿了。”
相王愣了愣,又兀自摇了摇头,他这妹妹历来是恣意骄矜惯了,这样的事又怎会避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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