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怒气冲冲回了公主府,武延秀在门厅时便瞧见她脸色不佳,不敢上前,只在一侧静候着妻子发话。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个个口中都是长公主殿下!”
“那本宫算什么!”
安乐嘶吼了还不算完,举起桌上的金器便向墙上掷去,摔摔打打的闹得厅房好不热闹。
待她安静下来,武延秀给了女使一个眼色,便悉数退下了。
这时他才走到安乐身旁安抚道,“长公主殿下即便威望再高,那也只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而已。”
“娘子是圣上最宠爱的嫡女,圣上子嗣单薄,唯一皇子不堪大用,若娘子愿意,将来皇位恐怕也是指日可待的。”
这番话却没有打动李裹儿,她冷笑应道,“武延秀,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武家人打的什么注意。”
“我李家的皇位,岂是你武家人能沾手的。”
说着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做你的驸马都尉,别想着来做本宫的主!”
“当日阿武赐死我一兄一姊,若你们武家人稍稍加以援手,本宫一兄一姊何至于那般下场!”
安乐毫不顾忌夫妻情分,揭开那陈年往事,武延秀被怒斥得哑口无言。
适才怒不可遏的人却平复了心情,同他笑道,“三郎,出去把魏绪帮本宫唤过来。”
“诺。”
女子将桌案上刚上贡来的荔枝推到魏绪眼前,“阿绪尝尝。”
魏绪并未动那价值千金的果子,只开口问道,“听驸马说,公主又将这房中的金器毁了个干净。”
安乐笑着将手边一只瓷器轻飘飘的从桌案上推下,摔得粉碎。
“阿绪你瞧,这瓷瓶看着挺大,本宫只轻轻一推,它便成这模样了。”
“可即便成了这模样,也不足惋惜。”
接着便起身跨过那一地碎片,走到她身侧说道,“人也是一样。”
她面容上还挂着得意的笑,魏绪知晓今日紫宸殿中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她历来是睚眦必报的人。
那位卢大人恐怕是要遭殃了。
“从来还没人敢这般忤逆本宫,你去给陛下上书,就说卢粲忤逆圣旨,罪当贬谪,以儆效尤。”
她将手扶在女子肩上,从身后将她揽住,“也正好借此机会,让本宫瞧瞧你到底心属哪边。”
女子回答坚定,“自然是公主这边。”
安乐大笑,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得意之色更甚,“那今夜便留下吧。”
“公主府的夜,必不会叫阿绪失望。”
阿史那厥啜被娑葛斩首,唐军伤亡惨重,消息传入长安时,皇帝正与一众大臣在共舞取乐。
兵部侍郎先去的却不是皇宫,而是镇国长公主府。
“明日朝会,找个御史参他楚宗客一本。”
“将那两个胡人预备着,若得需要,便让他们到朝堂上去闹一番。”
“本宫倒要瞧瞧陛下还要如何偏袒。”
李嫣儿掷出几锭金子,“还有物证在此,那楚宗客抵赖不得。”
“只是该让何人去弹劾楚宗客,倒是要好好想想。”
她说这话时,一直瞧着崔湜。
崔湜被她看得有些坐不住,只能站起说道,“殿下,臣有一堂弟,名叫崔琬,现任监察御史。”
“想来是可用的。”
太平道,“那便他吧。”
次日朝堂之上,楚宗客收受贿赂一事被崔琬当众弹劾,按照以往规定,被弹劾之人应当退出朝堂,返回办公之地听候圣裁。
即便是宰相,也应当退回到中书省才是。
而楚宗客竟然当场与崔琬辩驳起来,“臣对大唐历来忠心耿耿,崔大人说本官收受贿赂,可有证据!”
崔琬也不甘示弱,“若是我拿得出证据,楚大人是否将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剖出以明志呢!”
楚宗客轻哼了一声,“你先拿出证据再说。”
崔琬当即便向陛下呈上那两名胡人的口供,上面详细记录了向楚宗客送了七百金的细则。
“陛下,那两名胡人现关押在大理寺,随时便可提审。”
皇帝粗粗瞟过那宣纸一眼,知晓崔琬应当所言不虚,而那楚宗客依旧在殿下嚎道,“臣对大唐,对陛下一片忠心,苍天可见呐!”
“定是有人在诬陷于臣,请圣上明察呐!”
皇帝将那口供放置在一旁,开口说道,“楚卿对朕的忠心,朕自然知晓。”
“若是有人诬陷,那也该派人去查一查才是。”
上官瞧这话头,皇帝是准备派上两个人走个过场查一查,到时候就随便找个人顶罪,这事儿便过去了,武周时期这样的事可太多了。
“陛下,那两个胡人现在就关押在大理寺,陛下派人将人提出来当堂审问对质,不是一目了然么?”
皇帝见上官这般强势,这才回过味来,这哪里是在弹劾他楚宗客,分明是太平要给韦皇后些颜色瞧瞧。
这更不能随意处置了楚宗客。
太平也是得罪不得。
“崔琬啊,朕记得你是哪一年入朝为官的?”
这没由来的问题,让崔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答,“回陛下,神龙元年。”
“正是陛下登基那一年。”
皇帝拍手道,“这可是巧了啊!”
“楚卿亦是那一年进的长安,说起来你们倒是有些缘分呐!”
“朕对你们可都是信任有加呐!”
在大殿后边听墙角的女官,匆匆便前往凤阳阁向太平回禀。
听了自己皇兄那番话,太平也是忍俊不禁的摇摇头,“陛下和稀泥的本事倒是日益增长。”
“本宫看他下一步就是让那二人当朝结拜做兄弟了。”
另一女官踏着碎步而来,同太平说道,“殿下猜的不错。”
“大殿之上,陛下正撮合二位大人结拜呢。”
太平摇摇头,“不用再去探了,由着他们去吧,陛下总归是左右不会得罪。”
几位女官倒是有些笑开了,御史言官弹劾大臣本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先是如同西市赶集似的吵了一架,跟着主持公道的人竟让两位大人当场结拜。
自然成了一大笑料。
“月儿这里真是好热闹呢!”
“说什么趣事,也说来给本宫听听呢。”
韦香儿未让人通传便自行进了凤阳阁后院,太平并未起身,而是看向追在韦香儿身后的女官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诺。”
韦香儿在桌案前坐下,亦屏退了身后的宫人,毫不客气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碗小饮了一口,“月儿方才与宫人们在聊什么呢?”
韦香儿在儿时便被长安城中世家大族的小娘子们排挤过,往往是一众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只留她孤单一人在一旁瞧着。
所以即便如今做了皇后,依旧对聚在一起玩笑这样的事,十分感兴趣。
“正说起皇兄在大殿之中让御史与被弹劾之人结拜的事呢。”
“女官们还在称赞皇兄英明神武,若是每每弹劾之时都能这般,那含元殿也不至于血流成河了。”
韦香儿道,“陛下之意,难道不是让你我二人讲和么?”
太平笑道,“皇嫂的话,本宫有些听不明白。”
“当日裹儿回门宴,若是本宫同皇嫂有嫌隙,又怎会带着驸马献舞一曲呢?”
韦后拿出一支金钗,那是当日太平派人送往庐陵宽慰他们夫妻二人的物件,“月儿可还记得这支金钗?”
“与陛下在庐陵时,亏得妹妹这支金钗,才能在那苦寒之地坚持下来。”
“本宫也常对裹儿说,长安有位姑姑还惦记着我们。”
她一番话说得泪目阑珊,太平顺势与她演了一场姐妹情深,“本宫自然是记得,当年还在洛阳,听闻皇兄在庐陵几度寻死,怕生了意外,便派人送去了这金钗。”
“为的便是告知皇兄,月儿一直念着旧情。”
韦香儿拉过她的手,将那金钗放置在她的手心,“如今本宫将这金钗赠回,为的是全了我们姐妹多年的情谊。”
“朝局复杂,我与月儿之间怕是有些误会,但好在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总不至于生疏到哪里去。”
“月儿你说是么?”
太平将金钗握在手心,“皇嫂越说越见生疏了,不过是楚宗客收了不该收的钱,御史言官看不过眼,上书弹劾。”
“陛下已然让二人结拜了,哪里又有什么误会。”
太平的意思已然很明显,楚宗客做得太过分了,竟然敢收受别国贿赂,将大唐士兵至于险地,这是动摇国本之举,御史言官看不过眼主动弹劾,并非自己左右操控。
这样的说辞也算互相给了台阶下,韦后说道,“楚宗客收受贿赂一事,本宫毫不知情,此事若真是他所为,本宫绝不纵容!”
太平道,“皇嫂严重了,父亲与母亲留下的这番基业不容易,我们做子女的难道不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么?”
“楚宗客之流毕竟心术不正,皇嫂若是信得过月儿,不如重用那萧至忠。”
“那人已是三朝老臣,且为人刚直,在朝中威信颇高,若能让这等忠正之人为皇嫂所用,有些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韦后道,“萧至忠此人本宫何尝没有拉拢过,只是那人过于执拗,简直冥顽不宁。”
太平道,“听闻皇嫂有一表弟,正当婚配之年,萧公也有一女,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是两人能结为秦晋之好,这关系岂不是近了。”
韦后听了太平之言,连连称赞,“那便请妹妹从中斡旋,早日促成好事。”
太平莞尔,她一手做的局,自然是要做提子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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