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蠢物啊蠢物

声音自布施台传来,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那贼人身形如泥鳅,三两下就窜出了人群。

李嫣儿正想上前,却见一道丹枫色身影倏然掠出,她身形修长挺拔,行动间袍角翻飞,甚是英姿飒爽。

贼人见她追来,慌忙转向,那女子似早就料到一般,足尖一跃向布施台借力,整个人如燕子抄水般凌空掠过,稳稳落在贼人身后。

顺势将右手精准扣住贼人肩膀,“哪里走?”

贼人吃痛,反手就是一记肘击。女子不慌不忙,左手格挡,右腿横扫,直接将贼人放倒在地。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众人回过神来,贼人已被她反手擒住。

那手上的银挺也被抖落在地上。

“真是好身手啊。”裴愔不自觉的赞叹道。

侍卫上前将刀架在那贼人脖子上,太平一行人这才缓缓走近。

那女子正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银挺,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在布施会上都敢偷银挺,真当大唐没了王法了?”

远处小跑过来一女子,姿色美艳,裙裾左右摇摆,像被春风划开的湖面一样层层漾开。

那女子跑到近前,微微喘着气停下,“娘子…好本事。”

是韦香儿。

她此时应当还唤作韦莲儿,今日倒还真是热闹。

太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前世的记忆又徐徐涌来。

前世若非她想窥窃神器,软禁婉儿和自己,她又怎会伙同李隆基发动政变,若非如此,又怎会遭李隆基算计至婉儿于死地!

李嫣儿的目光更是凌厉。

韦香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上一世她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天下是男子的天下,若她想要夺这天下,那便要更强大,更狠毒,更不择手段。

只是韦香儿,这个人不应当是你。

女子身着素色娟裙,没有半点绣纹缀饰,透着股极为质朴的清简气。

对比下,崔珩的衣物虽素,却用的是山形斜纹的绫缎,隐隐泛着光泽,能在阳光下流转出细腻的纹理。

抓贼的女子将银挺放至韦香儿手心,“娘子可要好生保管,莫要再被贼人偷了去。”

韦莲儿紧握银挺放至胸口,似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子,若是丢了这银挺,也不知要如何度过这几日了。”

太平上前询问,“怎的,娘子不是长安人士?”

上官见她有心攀谈,便让侍卫带走了那贼人,又遣散了四处围观的百姓。

韦莲儿眼波流转,见太平一开口,四周侍卫便雷厉风行的清场,顿时明白眼前人定是贵不可言。

她微微欠身,鬓边的珠钗随之晃动,“回贵人的话,妾为京兆韦氏,只是家父为普州司法参军,许久不在长安居住,此次来长安是替母还愿的。”

言语恳切,显得甚为楚楚可怜,再加上…她身上似有一股奇香缓缓溢出。

那抓贼的女子绕着她四周轻嗅一圈,“娘子是用的什么熏香?怎从未闻到过?”

“莫不是西域的新物件,还未传入长安?”

韦莲儿闻言,轻笑了笑,“娘子哪里话,普州地处偏远,又怎会用上长安都没有的金贵物件。”

“说来惭愧,这香气并非熏香所致。”她声音突然压低,显得有些神秘,“这是此前在终南山遇到一位道长,赠予药丸,服用后…周身便散发袭人的香气。”

崔珩闻言眉头微蹙,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试探,“娘子可是唤作韦莲儿?”

眼前人眼神一亮,展颜笑道,“娘子如何得知?”

那位普州司法参军的娘子便姓崔,她如何不知?

女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早听家中人说,姑母家有个表姐身带异香,却没成想这般巧在此处遇到了?”

“那既到了长安,为何不去家中住?”

虽是亲舅舅,但是毕竟她的父亲如今只是偏远州县的小小参军,而当朝户部尚书崔挹的府邸如何是能轻易去攀附的。

她怀着歉意微微颔首,“表妹有所不知,此次来得匆忙,还未及递帖子,原想在驿站安顿几日,置办些体面的礼品再去拜见舅舅,免得失了礼数。”

公主在此,自然不是叙话家常的时机,再加上崔珩性子本就恬淡,既说过一次,你推脱,自然也不再言语,只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一众人都在等着崔珩邀着韦莲儿入府,却迟迟不见她言语。

她倒是寡情,不受人情世故所裹挟。

而韦莲儿的笑意却渐渐僵在脸上,本就是客气之话,只待崔珩言语一句“不如入府暂住”,她便可省去那些繁琐的礼节。

太平的笑掩在心底,而上官婉儿似乎也压着嘴角,李嫣儿亦是珉住嘴,假装看一旁的人群。

若是真能不说话就能把话递透了,那三个人恐怕早就互相将韦莲儿的心思戳得个千疮百孔。

上官率先打破僵局,看向那抓贼的女子道,“娘子方才身姿矫健,倒是有些军中的利落劲。”

说是娘子,她的打扮倒是更像个小郎君,束着高髻,发间簪着一枚素银冠,眉骨疏朗,鼻梁高挺,下颌线收得干净,笑起来露出半颗小虎牙,带着点少年气的桀骜。

女子笑得开阔,眉毛微微一扬,“可惜父亲说,我这身手在军中怕是做个辅兵都不够格,不过今日能听娘子这般说,我定回去好好跟父亲复述一番。”

太平望着那女子爽朗的模样,笑意漫上眉梢,“那还未请教阁下的父亲是何人?”

“公主殿下为何不先问我是何人,而是偏询问了妾的父亲?”她声音清亮,含着笑,即便是反问也并未引起太平反感。

反而被这反问逗得眼底笑意更浓了些,“如此说,倒是本宫失了分寸,那便先请教娘子芳名?”

她笑了,许多日不见她笑,眼底总聚着阴霾,今日一个初次谋面的女子竟将她逗笑了。

感觉到旁边的目光,她缓缓收起笑意,而那道目光也移到了那女子身上。

“回公主殿下,妾姓岑,单名一个引字,取自孟子‘引而不发’之意。盼着我能存持重之心,如弓矢待发,不妄动亦不怠惰。”

说到这里她自嘲般笑了笑,“谁曾想我的性子却与那‘引而不发’完全背离。”

上官婉儿闻言轻笑,温声道:“阁下此言差矣。'引'字在《楚辞》中'引商刻羽',却有舒展音律之意。”

她的目光掠过岑引翻飞的衣袍,“观你方才捕贼时,身手舒展似弦歌漫卷,倒与这‘引商刻羽’的舒展意趣暗合。可见名字里的期许,未必是要拘着性子,反倒像给了你一份自在挥洒的底气。”

岑引愣在那里,眼睛眨了眨,目光还停留在上官的脸上,下意识应了一句“啊”。

末了,挠了挠头,露出憨笑。

“您是说…引什么…刻雨?我只听过刻字刻花的,刻雨倒是头一次听说。”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李嫣儿对草包历来是嬉笑之,却少见得粗疏得如此磊落之人,倒比那些半罐子咣当的要坦荡些。

她不像往日那般冷言冷语,只是淡淡道,“‘商’与‘羽’是乐律,不是天上的雨。婉儿是说你身手灵便,像上好的曲调般舒展。”

岑引的目光滞留在李嫣儿身上,真是好惊艳的美人,如同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模样。

分明生着张勾魂夺魄的脸,偏生眉宇间凝着层冰霜,倒比那些柔媚的女子多了几分慑人的气性。

好生没有礼貌的人。

本是看她憨拙坦荡才出言解围,没成想这人竟直勾勾看了半晌。

“看够了?”李嫣儿的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岑引收回目光,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赶忙赔礼,“娘子对不住,我只是…即便是在长安也难得见这般貌美之人,一时…看呆了。”

李嫣儿淡淡道,“无事便少作痴呆之状,当心把眼珠子看掉了,长安的地面可拾不起这等不顶用的物件。”

说话好刁钻的娘子,崔珩与裴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瞥见一丝兴味,随即悄然将目光挪了过去,却也只浅浅一扫,便默契地收回。

而岑引那副痴态,细究起来许并非失仪,反倒像是真被那惊鸿照影摄了心神,以至于目眩神迷,竟不知移眸。

岑引被她怼红了脸,面上却无半分恼怒之气,反倒像被顺了毛的小狗,一言不发显得李嫣儿的话更是苛责。

“罢了,本宫今日也乏了,你们随我一同回宫吧。”

太平见惯了李嫣儿那副摄人心魄的模样,她对人冷言冷语本是常事,倒也不稀奇。只是瞧着岑引那情态,被怼了竟像是得了什么趣致,眼底眉梢都透着点说不清的雀跃。

蠢物啊蠢物。

若再纠缠下去,李嫣儿真发起性子,当众给那岑引难堪,反倒折了今日的趣致。

太平等人离开后,旁的人也自在起来,韦莲儿暗吸一口气,望向仍站在原地的崔珩,脚步轻挪上半步,“表妹,方才人多眼杂,我也不好多言。如今贵人已走,我想着…既是到了长安,总该去拜会舅舅舅母才是。”

崔珩抬眸看向她,眸光清浅如溪,淡淡颔首,“原该如此。”

这轻飘飘四个字,倒让韦莲儿准备好的一肚子客套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原想对方总要客气地问一句“何时方便”,或是主动说些“我遣人引你去”的话,没承想崔珩竟只是这般平铺直叙地应了,连半分热络的意思都无。

而这些年跟着父亲在官场边缘打转,早已学会了见缝插针的本事,“只是我初来乍到…”

还未等她说完,崔珩便接过了她的话,“你待会与我一同回府便是。”

“你住哪个驿站也同小厮说一声,让他们顺道将细软都取回府中。”

她说得理所当然,显得韦莲儿百转千回的心思都成了摆设,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讪然。

崔珩的父亲是当朝正三品官,她自然可以轻飘飘一句话便解了旁人的机关算尽,可这份与生俱来的从容,落在韦莲儿眼里,却成了扎心的刺。

何时才能不再仰人鼻息。

回程的车驾,太平唤上官与嫣儿上了她的马车,六双眼目在狭小的空间中交汇。

看着那熟悉的花钿,上官的疑问可太多了。

李嫣儿跟那个蠢物不是一对

下周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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