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飒飒兮木萧萧

八月十五

花好月圆人团圆

太液池的花园豢养了一只孔雀,虽囚禁在一只硕大的牢笼之中,依旧还是昂着它高贵的头,在阳光的招摇下周身熠熠生辉,漫步而行。

牢笼旁站着一位女子,服饰鲜艳华丽,裙摆蓬松,发髻高高束起,无数金钗嵌入其中。

“夫人,看这孔雀即便再漂亮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如宠物般被豢养在笼中?”

女子冷笑,“她也只配被豢养在此处,每日被人投喂些吃食。”

“夫人说的是,即便是放出去也是换个笼子当金丝雀,如何与您相提并论。”

“毕竟…您现在圣眷正浓。”

女子朝笼子内撒了一把吃食,神色有些黯淡,“可她是圣上女儿的事实这终归改不了,而我前边始终还有一个姨妈在。”

“姨母又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

说话的人是武后同胞姐姐的女儿,贺兰敏月,早年随母亲进宫,大家都称呼她为敏月,但之后太平在中秋这一天降临,这个小她将近十岁的表妹生生的将“月”这个字夺了去。

从那以后,宫内的人都只称呼她为“贺兰”,连名字也懒得为她改一个。

她不甘心沦为一个连名字都守不住的人,找母亲哭闹过,母亲也只是宽慰她,“名字而已,叫什么不是叫,若没有姨母,至今她们一家都还在逃难的路上。”

在她眼里母亲这是懦弱者的托词,看来万事还是得依靠自己。

三年前的某一个夜晚,在含元殿门外的廊下,无意撞到李治的怀中,从此宫中便多了一个韩国夫人。

“陛下此前不是与夫人说过,早已厌倦武后专横霸道了吗?”

“他还跟上官仪说武后作威作福想要废后呢,结果如何?”

“上官仪拟好废后诏书,姨娘去质问陛下,他却一股脑全推到上官仪身上。”

“最终皇后没有废掉,却为堵住悠悠之口只能找个由头赐死上官一家。”

“陛下的话从来都是言不由衷的多。”

身旁的宫人又宽慰她说道,“但…陛下对您还是有情谊在的。”

“陛下是个心软且左右摇摆的人,现在能利用的就是他的情谊了。”

宫人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今日太平生辰,我们必定是要去道贺的。”贺兰又朝笼子中扔了一把吃食,“走吧,去凤阳阁看看这位小公主在做些什么。”

“听说姨娘将上官仪的孙女安排在她身边。”说到这里贺兰冷笑一声,“也只有姨娘能干出这样的事了。”

凤阳阁中,太平与青梅欢脱的在院子里踢毽子,太平一改往日烟笼纱裙的装扮,一身短打轻装上阵,与青梅一来一回玩的尽兴。

上官从偏殿过来,手上拿着一本书,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太平余光瞟见她,脚下一个转向毽子便直接飞向了她的眼前。

却只见那人往后轻退一步,收回双手稳住重心,又将毽子踢回给太平。

太平玩心大起,一个回旋用力将毽子踢到她身后,上官抬眼看准毽子,算准即将着落的位置,用脚后跟将毽子勾回到眼前,又补上一脚踢了过去。

这可在太平意料之外了,而毽子又踢在她的侧边,最终没有接上,落在一旁。

她走到上官跟前,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轻喘着气,“婉儿就不会谄媚本宫一下吗?”

上官从身后拿出一本书,笑道,“臣本就是来谄媚殿下的啊。”

太平眼见书籍封面写着,“《研神记》。”

“这就将本宫打发了吗?”太平撅嘴转过头。

“噢…那臣就拿走了?”说完便作势收起。

“诶,拿走岂不是更没有诚意?”太平将书截下放在手中说,“在哪里淘来的?”

“前几日天后派臣到城中公干,在书肆中寻到的。”

太平低头将书翻开,“哪家书肆,下次带着我一同去。”

“喏。”

“不过殿下,淘选旧书,甚是繁琐,且市井之地,您的身份尊贵,还是不宜前往。”

太平合上书抬头看着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的我只能呆在这金丝笼子之中么?”

她将书拿着背在身后,一脸老沉的说道,“本宫去看看我大唐子民对才学的热枕之情也是作为公主的职责。”

上官垂下眼眉微笑,“是,殿下。”

院外响起贺兰生脆的声音,“公主妹妹院中一早便这般热闹啊。”

“看我来得正是时候了,赶上这波热闹。”

太平见贺兰走进来,拿着书走上前,“贺兰姐姐!”

“妾参见公主。”贺兰弯腰行礼。

太平将她扶起,“贺兰姐姐你怎么来了?”

贺兰看着她一脸的宠溺,“当然是给我们的公主殿下送生日礼物了啊。”

随后看向身后的宫人,“拿上来吧。”

宫人手中捧着一只做工精细的木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件孔雀羽衣,太平拿出后展开,衣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颜色清脆的像雨后的荷叶。

“太漂亮了!”太平感叹道,“今夜我便穿着这件羽衣去中秋夜宴!”

上官皱了皱眉,“殿下,臣以为不可。”

“今日的夜宴还有吐蕃王子与使臣,殿下若是穿着一件孔雀羽衣出席,岂不真的成了天皇天后豢养的金丝雀了?”

这番话让贺兰有些尴尬,神色有些不自在,干笑了一声,“是妾想得有些不周到了,只顾着好看,没有想到这一层。”

太平将羽衣交到青梅手中,“婉儿说的有道理。”

接着又走到贺兰身边说道,“不过贺兰姐姐,这件礼物月儿甚是喜爱。”

“殿下喜欢便好。”随后看向上官,“这位是?”

“婉儿,母后派来督促我读书的。”太平介绍道。

“噢…这便是宫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上官才女。”贺兰微微颔首,“方才失礼了。”

上官也微微颔首,“夫人哪里的话。”

“是啊,贺兰姐姐,一件衣服而已,无伤大雅的。”太平也打着圆场。

随后将贺兰引入院中坐下,吩咐青梅去碾茶。

三人围坐在树下,桌上掉落了三两片黄叶,上官用衣袖轻拂去,贺兰感慨道,“连这小小的叶子也逃不过叶黄凋零的命运。”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本就是自然规律,夫人也不必如此感概。”上官说道。

“大人说的是,只是我本就是深居宫闱的妇人,历来肤浅,只懂得人老色衰,青春易逝的道理。”贺兰看着上官说。

“贺兰姐姐,难道女子就只有容貌吗?”太平问道。

“行到最低处,女子便只有容貌可以依赖了。”贺兰淡淡说道。

上官默然,行到最低处,可不就是只有容貌可以依赖吗,她亲眼见到过那些想要逃离掖庭的人,如何利用容貌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是幸运的,不光身负才华,还遇到了识才的伯乐,让她未出卖美色便离开了那个人间炼狱,但她也深知,这种幸运不可能出现在每个人身上。

青梅端着托案,将茶碗逐一放到三人眼前,贺兰端起抿了一小口,“不过像上官大人这样的人,是不用担心容颜易逝的。”

上官一只手搭在茶碗边上,缓缓说道,“因为我也不曾拥有夫人这般绝色的美貌,自然也不需担心易逝。”

贺兰摇摇头,“大人实在过谦了。”

“今日中秋,为何要谈论如此沉重的话题?”太平发问。

“是是是,今日还是公主殿下的寿辰,是妾不懂事了。”贺兰笑道。

“那贺兰姐姐当罚!”

“妾任凭殿下惩罚。”

“就罚贺兰姐姐今日夜宴时献舞一曲如何?”

上官迎合,“臣看如此甚好。”

贺兰拗不过,只得答应。一盏茶之后她借口要回去熟悉舞曲便离开。

待她走远太平才对上官说道,“贺兰姐姐命运也是多舛。”

“姨父走的早,她跟着姨娘常年住在宫中,两年前姨娘也走了,留她孤零零在这里。”

“她与父皇的事,至今没个名分,在宫内也多被人诟病,所以才担心自己容颜逝去之后该何去何从。”

“她真的只有陛下这一个选择么?”上官淡淡的说道。

太平哑色,本她对贺兰与父亲的事也感到反感,但贺兰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对她也是无微不至,久了心中那杆天平便对她有了一些倾斜。

今日却被上官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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