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羌声色兮娱人

春日的味道一层层蔓延开,微风送来了丰腴的花香,柳枝吐露新芽的气息混合着骊山上的花香,撩拨人的呼吸。

三月初三的上巳节,按照习俗人们要到水边去祭祀,并用香薰的草药沐浴。

兰汤沐浴,香气袭人,是隆重而又浪漫的仪式。人人手中都拿着祈福的兰草,想和神签下契约,将心中的所有美好的夙愿植入他的心田。

在这一天,武后一声令下,皇室贵族,公卿大臣便齐齐往骊山下的华清宫行去,抵达时已然是午后了。

华清宫又名骊宫,是一处皇家御用温泉宫。背山面渭,倚骊峰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建筑壮丽,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

车马在华清宫的潼阳门停下,上官跟随着太平后下榻,只见整个宫殿被层层山峦的雾气所笼罩,丹槛影影约约的呈现在眼前,缭墙环绕着宫门,阵阵清香扑面而来,太平拉着上官的手轻盈小跑进宫殿之中,发髻上的步摇伶仃作响。

华清宫的宫人跟在身后说道,“殿下,您的寝殿在玉女殿。”

“上官大人按规矩只能去西面的宜春汤…”

太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上官大人同本宫一起。”

宫人也未诧异,轻声应道,“诺。”

玉女殿位于皇帝御用汤池九龙殿的北面,从潼阳门穿过长殿旁的一条悠长的门廊便可抵达。

殿门前有一处别致的拱桥,走过拱桥便能看到赤色门匾上“玉女殿”三个字,院中已然是百花盛开的模样,牡丹,芙蓉,芍药争奇斗艳…

“婉儿如此博学,不如来评一评这些花儿?”太平回头看着她饶有兴致说道。

上官抬眼向院中望过去,在太平身旁的一对并蒂牡丹处停下,“牡丹为花中之王,姿态优美,雍容华贵,如同殿下一般。”

太平笑道,“那兰花呢?婉儿不是最欣赏兰花吗?”

上官转身看到另一边也开得正好的兰花,思忖了一下说道,“势如连璧友,心似臭兰人。”

太平低头莞尔,“并蒂牡丹可是月儿所想的意思?”

双头牡丹不管何时何景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作到诗中也更是耐人寻味。

上官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殿下所想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绸缪缠绵之意了!”太平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回答。

上官微微点点头,太平扣住她的手又看向这满园旳春色,“那其他的花儿呢?”

“其他的…”上官停顿了一下俯身说道,“殿下恕罪,臣才疏学浅,还没有到可以随意对百花评头论足的位置。”

太平扶起她,“婉儿处事谦逊,何罪之有?”

这时候青梅进到院中传话,“殿下,天后在长生殿设宴,您是不是与上官大人尽快过去了。”

长生殿位于骊山脚下,依山傍水之处,宫宴设在渭水边,皇室宗亲与百官大臣临水宴饮,这是从魏晋时代遗留下来的风俗。

傍晚的落日将天边晕染成金黄色,整个骊山都泛着闪闪的金光,荡漾的河水潺潺流淌,水中央有几艘小船漂浮在河面上,宫乐在上面演奏着助兴的乐曲。

青色裙裾飘飘然进到长生殿的回廊下,四下的宫人见来人纷纷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太平走到席坐在回廊尽头上位处的武后身旁,“母后,今年的曲水流觞还是桃花醉吗?”

曲水流觞也是魏晋时期流传下来的助兴游戏,宫人将酒觞至于流水之上,任其顺流漂下,彼时酒觞停在谁面前便要将酒一饮而下,并赋诗一首。

武后笑了笑,“前几日从使臣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酿还剩一些,你父皇特意命人带过来了。”

说着二人便在水流边的长廊落座,上游的小码头上有数名宫人向河流中放置着酒觞,太平向下游望去,薛绍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颔首。

太平装作没看到似的与上官耳语,“婉儿,仲春之月,不禁欢会呢…”

这是周王朝遗留下来的法令,意在在这三月初三春季烂漫的日子里,合法合规的命令大家从事爱情活动,若是无故而不遵从者,则罚之。

远处水中央的笙簧和竹笛声不绝于耳,四处也散发着欢乐的笑声,上官从手边拿出一株芍药抬手伏耳道,“赠女以芍药毋相忘。”

太平接过她手边的芍药,神色有些暗淡,这时候却见酒觞停在上官面前,宴席上的人纷纷将目光落在酒觞前的人。

“婉儿就随意赋诗一首吧。”武后看向上官说道。

上官颔首遵旨之后,看向远处的游船悠闲的漂浮在蔚蓝的水面,晚霞落在遮阳棚下,船头坐着一位宫乐演奏着竹笛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她抬手将水中的酒觞端起一饮而下,随后张口吟道。

“翠幕珠帏敞月营,金罍玉斝泛兰英。”

说着将手漫不经心的伸入水中,看着水流缓缓拂过她的指尖,继续吟道。

“岁岁年年常扈跸,长长久久乐升平。”

话音刚落,身旁便有人拍手叫好,“好文采!”

裴炎在另一侧望着那位天才少女,如果说前面那些零零散散的诗作是天空中的一众星星,那她便是星空恭迎到来的皓月,她的出现足以让周遭都黯然失色。

他只觉心口中有一股热气在涌动,她的才华不止是皓月当空,不出几年光景她便可以灿烂夺目…

武后在上座拍案而起,“好诗!”

接着对身旁的李治说道,“妾以为婉儿当赏。”

李治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心思全然没有在诗会之上,微闭双眼说道,“那就将此前朕亲手酿的葡萄酒赏给婉儿吧。”

上官起身垂拱说道,“谢陛下赏赐。”

武后拂手示意她坐下。而后酒觞继续徐徐浮动,丝竹管乐也继续奏和。

座于太平身旁的韦香儿端着酒杯走到上官身旁,她身着华服,外袍上用金线绣的一只凤凰栩栩如生,衣带上亦是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珠宝。

“大人才华出众,本宫敬大人一杯。”

本宫两个字落在身旁的太平心上,宛如干枯的树枝被折断似的,实在有些突然。

上官起身微微颔首道,“诸位大人皆在,在下实在是献丑了。”

韦香儿却摇摇头,“大人哪里的话。”

“若说您的诗作是天空中的一道闪电的话,那其余的只能算作是盏走马灯罢了。”

这话传到身旁的李承志耳中,他恨恨的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口中轻啧了一句,“仳鸡司晨。”

上官不置可否,饮下杯中的酒便不再言语,韦香儿也识趣的转头与太平攀谈。

“殿下可知婚期定在六月初七?”

太平却压根没有准备起身的意思,眼神一直望着河面流动的酒觞,“本宫怎会不知?”

韦后心中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两位,见着语气不太友善,陪笑了一阵便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许是文采令人折服,或是因为初领起草诏书之职,席间纷纷有人举着酒杯来向上官攀谈,太平看着络绎不绝的人,个个谄媚之相,不由得在心中咋舌。

“婉儿可万不得在这宦海沉浮中迷失自己。”她靠在上官肩头低声说道。

“殿下是怕臣犹如当日的鲤鱼一般面露贪婪之丑态?”上官端着酒杯问道。

“贪婪尚在其次,月儿最是讨厌一脚踩左,一脚踏右,左右摇摆之人。”

说完又看向身旁的人,“但月儿知道,你不会。”

“为何?”

太平看着她衣袖上绣的那一株兰花说道,“心似臭兰人…”

“婉儿是高洁之士,心中有大义,不是只顾己身的庸俗之人。”

上官没有再回答,她回想起自己初到凤阳阁时的情景,对这位公主的警惕心时时挂在心头,但是随着太平一次又一次的对她敞开心扉,那警惕心便如春雪融化般消失了。

不止是消失了,她如今是真切感受到,她们之间还存在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夜幕慢慢的降临,河边的灯火开始一盏一盏点亮,顿时让整个渭河都如同围上了一条彩带一般,光晕笼罩着整个回廊宴席,笙笛声也变为了琵琶演奏,场面的兴致一度被推上了**…

太平有些微醺的倒在上官的肩头,而上官却仔细的聆听着水中央漂浮起的琵琶曲,薛绍在二人身后筹措要不要上前与太平攀谈。

他本是长安城中潇洒的贵族少年,但在太平面前却总是带着惴惴不安的惶恐。

上官先转头看到他,随后拍了拍倒在自己肩头的人,那人起身有些不耐烦的转头,见是薛绍又收起了愠色。

“绍哥哥。”

男子穿着一件青绿色的外袍,依旧是人面桃花的样子,“月儿可紧着喝。”

“这酒当时不醉人,但过后方知啊…”

太平用手覆上自己的脸颊,试图想掩盖住方才饮酒导致的红晕,“无妨,今日尽兴才好。”

薛绍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勉强,又起了话头说道,“过几日臣要出城春猎,月儿要同臣一起吗?”

“不了,绍哥哥忘记了,大婚前是不宜私下见面的。”太平转过头继续伏在上官肩头说道。

薛绍张嘴还想说什么,见她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也便闭了嘴。

随后想了想又说道,“月儿,我大哥那句话实在是无心之言。”

“月儿万不要放在心上。”

“绍哥哥说的什么话?”太平转头疑惑道。

男子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就是…娶妇得公主…”

还未说完太平便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其何伤于日月乎?”

薛绍他看了看身旁的上官婉儿,知道她是这句话的始作俑者,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句话,连六七岁的孩童都拍手叫好。

可始终是自己的大哥不对,言至此他也再没有逗留的理由,于是俯首离去。

这个时候河面上漂浮着许多点着火烛的河灯,给本就气氛高涨的宴会更带来了些助兴的意味。

“他不知道,月儿喜欢的便是这过后方知的醉意微醺…”

太平的声音软绵绵的涤荡进上官的心头,她低头看着伏在她肩头的人说道,“殿下果真是醉了。”

太平用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指节,“是,月儿是醉了。”

“大人便送月儿回去吧。”

镜花缘里面写上官婉儿把花分为三六九等

我觉得应该为她正个名

婉姐绝不可能对花或人分三六九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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