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流涌动

宏道元年的除夕夜

丧期的除夕夜宫中没有大举开办宴会,武后也并没有欢度除夕的心情。在这一天一道召令从乾元殿发出,内容便是派出四名将领到并州,宜州,荆州,扬州四地加强防卫。

这四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物产丰富又易守难攻。守住这四个地方,若是发生意外有人想举兵,那也是天然的屏障。

大年初一,照例皇帝会在乾元殿前接受百官的朝拜,而这一天也是李显服丧期满亲政的日子,所以场面盛大空前。

他站在玉阶之上,看到百官俯首跪拜的样子,心中激动万分,这天下终于轮到他来当家做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大展拳脚一番,要让母亲对他另眼相看…

但当他坐在大殿之上时,却愈发觉得不对劲,朝臣的嘴中皆只有天后并无他这个皇帝,以裴炎为首的各位宰相也事事只同天后禀奏,连洛阳城中金吾卫换防等事务也从未让他知晓过,而拟定诏书之职就更不用说了,历来是由上官婉儿和刘祎之等人起草,都是天后的心腹,起草之后自然也是直接面呈天后发敕。

他突然后知后觉,短短二十七天的时间自己已然被母亲架空了。

李显回到仙居殿将手中的皇冠重重的摔到案桌之上,从寝殿中走出一位身姿摇曳的女子,头戴凤冠,身着华服托地,而裙摆下还有着数不清的褶子。

“陛下这是怎么了?”女子走到李显身旁拾起书案上的皇冠,柔声说道。

“今日第一天议政,那些大臣便不将朕放在眼中,一口一个天后,一口一个裴公!”

“当朕是死人吗?”

女子将手搭上他的肩头轻捏道,“陛下初登大位,在朝中没有根基,大臣自然不将您放在眼里…”

男子冷笑一声,“香儿说的是,不过朕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到哪里去培植根基?”

女子听后走到他身旁搂着他的脖子,一脸委屈说道,“陛下怎能是孤家寡人?”

“不是还有香儿吗?”

李显看着她的娇媚样,瞬间阴霾一消而散,抚上她的脸颊说道,“是啊,朕…还有香儿啊。”

女子倚靠在他身上,缓缓说道,“妾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边陲小吏,但是历来是感沐天恩的…”

这话说得巧妙,不但提醒了李显他还有个职位低微的岳父,还点到这个岳父是会忠心于他。果然李显一拍脑门说道,“对啊!还有岳父,朕可以将岳父的官职升一升,朝中不就有人了吗!”

韦香儿伏在他胸口微微一笑,这正是她想看到的结果,不消几日,李显便将韦香儿的父亲韦玄贞提拔为豫州刺史。

乾元殿阶陛旁的书案,坐着一女子握着管笔在绢纸上伏案书写,片刻后一份拟好的诏书便上呈于阶陛上的妇人,“天后,就任由陛下提拔外戚吗?”

武后微微一笑,“无妨,一个豫州刺史给他便是,总要给皇帝些甜头。”

“不过顺便将李家的宗亲也升一升。”

这是天后对李氏宗族的拉拢,言下之意便是你看皇帝提拔外戚,而我却在心中记挂着李氏宗室。

这一项又一项的政治手段使得上官婉儿折服,她由衷在心中佩服这个身居高位的女人,谈古论今若只有一位女子能够成功,便只有她了。

敕召一下,果然堵住了悠悠之口,此前疑心武后要篡权夺位的宗室纷纷闭了嘴,相反开始对李显颇有微词。

“真是反了反了反了!”李显气急败坏的踏入仙居殿,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韦香儿迎面而来看到这一幕,上前挽过他的衣袖,“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男子端起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下,“朕只是提拔岳父当了个豫州刺史,李家那些宗亲便在朝上将朕一顿数落!”

“什么外戚专权啊,什么内宫乱政啊…真是岂有此理!”

李显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自小便是享乐着长大的,同鸡打交道的日子都比同朝臣打交道的日子多,哪里知道当皇帝的难处,被人讽刺几句便坐不住了。

韦香儿一听也是怒火中烧,“真是岂有此理,母后把持朝政三十多年难道不是内宫乱政吗?”

男子一听这话茶水都从咽喉中呛出,赶忙捂住她的嘴,“香儿慎言,此话可不能乱说!”

而女子还是不依不饶,“陛下便如此胆小吗?我看就是因为没有人去辖制中书省,才使得裴炎和母后能一手遮天。”

“若是陛下将自己人安插进门下省,有了驳回敕令的权利,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李显一听是这个道理,自从门下省搬到中书省之后,朝中事务便皆由裴炎和武后说了算,若是能安插一个人进到门下省,分离两省的职能,那岂不是就将这盘棋做活了?

为了此事李显亲自召见了上官婉儿,下令拟召将才提拔上豫州刺史的韦玄贞再提升为门下侍中。

上官婉儿俯首站在殿下回答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还需同中书省的几位丞相商议才能拟召。”

李显一听便急了,“上官大人只管拟召便是,其余的朕同丞相们说。”

“陛下,韦玄贞才上任豫州刺史,如今又要提升为门下侍中,短短几日便连升八级不止,请恕臣确实无法拟召。”

上官婉儿此举也是在提醒李显,过犹不及的道理。连升八级的事在李治时期都未出现过,他一个新上任的皇帝,屁股还没坐热便如此大张旗鼓扶持老丈人家,这无论如何也无法服众。

话音刚落便听到阶陛后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李显微微回头随后又坐正说道,“好,朕知道了。”

待上官婉儿走后,韦香儿从后面走出,李显起身说道,“连拟召这一关都过不了,何谈下敕!”

女子看着离去人的背影,心中开始思忖,“陛下莫急,上官婉儿也是有弱点的,妾听闻她喜好平康里的一位艺伎,妾想不如将那女子脱籍送给她…”

韦香儿这样一说李显就更加疑惑了,“上官婉儿好女色?”

韦香儿微微一笑,“陛下有所不知,她不光好女色,同您的妹妹太平还有一段过往呢!”

李显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月儿?”

韦后落座在榻上,端起手边的茶水,“这都已然过去了,如今月儿是薛绍的妻子,上官婉儿也正当红,哪里还记得儿时还有那样一段情意。”

“听闻她同平康里的一位艺伎走的颇近,还写过一首诗给人家,真是情深义重啊。”

“妾想不如就做个人情给她,拉拢拉拢。”

李显若有所思说道,“在平康里替个女子脱籍倒也不是难事,可这事要让谁去办呢?”

韦香儿将手搭在李显身上,“妾有一庶妹,名叫韦团儿,进宫多年一直在尚膳局当差,妾以为派她去办此事甚好。”

洛阳城的北市有一处名叫山风馆的茶肆,老板娘是一绝色美人,点茶的手艺也是出神入化,朝中不少亲贵皆是那里的座上客。

上官婉儿坐在书斋院的窗台边,看着手中的贴子陷入沉思,上面便写着“山风馆”三个字,而下贴子的人便是如今的首辅宰相裴炎。

“裴公这是想拉拢你吗?”李嫣儿将手炉递到她手边说道。

沉思的人抬手接过,放下手中的贴子,若有所思说道,“他如今何须拉拢我呢?”

“何须?婉儿是天后身旁的近臣,总要有些未雨绸缪的打算吧。”李嫣儿捧着手炉头头是道分析。

上官回过神抬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不错嘛,有进步。”

女子莞尔,流露出鲜有的腼腆,“那是,有上官大人这样的老师,看也看会不少东西了。”

上官也笑道,“走吧,去山风馆看看。”

连日来的暗流涌动让二人也是身心俱疲,走出应天门之后李嫣儿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张开双臂欢脱的奔走在前方。

走过下马桥时,女子突然回头看着身后人说道,“婉儿,不如我们远离朝堂吧…”

“嫣儿想过了,家族使命也没有那般重要,若是…若是能得一人深居简出,粗茶淡饭一生,也未尝不可啊。”

女子身着素色大氅,举着油纸伞站在拱桥之上,满目星光的看着面前的人,犹如一抹清晨的阳光,宁静而精乖,雅致而娇媚。上官有些晃神,或是连日来的疲惫让她有些心累,那一瞬间她恍惚有些心动,但迟迟没有说话。

正想张嘴时,女子却转而调笑道,“嫣儿同你玩笑呢,洛阳如此繁华,嫣儿怎舍得呢?”

说完便黯然转身,上官走上拱桥站到她身边,“嫣儿放心,吴王定会平反的,到时候嫣儿便可以去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女子将手从大氅中伸出握着那双冰凉的手,“你看你,这手一到冬日手炉都暖不热。”

说着便将她的手紧紧拉住希望将自己的温度传入她的手心,“嫣儿也不是很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同婉儿在一起的日子便是最好的…”

二人走进山风馆时,迎上来的却是长安城西市茶肆的老板娘曹三娘,三人对视一笑,三娘先开口说道,“长安一别也是近三载的时光了,二位大人近来可好?”

“谢娘子惦记,一切都好。”上官说完扫视了一下店中陈设又说道,“三娘将生意都做到洛阳了,想来应是不错的。”

女子掩面轻笑,“大人说笑了,不过是顺应时势而已…”

可不是顺应时势吗,曹三娘做的本就是官门前的生意,如今风向都往洛阳吹,她自然也是要赶个早集。

说着便将二人引入后院,布局与长安的茶肆无异,亭台楼阁交错,假山林立,互相之间也是极为隐秘。

三娘走在前方引路,微微回头对二人说道,“裴大人便在前方的亭阁中等着大人。”

“那看来三娘是识得我了?”

“那是自然,在堤坝边大呵先秦歌的上官大人,如今洛阳城中谁人不识?”

说到这里又回头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大人喜好一身素衣男装出行,还引得坊间好些女子争相模仿呢!”

上官笑道,“素衣男装还是方便一些,不似女装宽袍广袖的模样。”

“那倒是,奴便不喜贵族女子宽袍广袖的打扮,不过话说回来,奴也没什么福分穿着那些衣服…”

“衣服而已,若有一日世人不再以衣物区分高低贵贱,那便是真正大同了。”

曹三娘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满嘴仁义道德的进士举子她见得太多,他们只是为了取悦圣人。

但不再区别高低贵贱这样的说法她倒是头一次听说,毕竟穷人是不需要谄媚的,这让出身市井的曹三娘在心中暗自对上官多了些敬意。

“大人,前方便是了。”曹三娘俯身说道。

“有劳三娘。”

女子微笑转身离去,上官走到亭台之上,裴炎手中拿着一本茶经,见二人前来将手中的书放下抬手指向身旁,“婉儿坐吧。”

上官行礼后坐下,“裴公喜爱茶经吗?”

裴炎将茶粉放入碗中,上官作势要抬手接过,却见他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动,随后说道,“茶经中说煮茶一沸作响,二沸连珠,三沸则不可饮了。”

“看似说煮茶,实则暗藏玄机啊,当年我同你祖父便时常谈论茶道。”

上官微微颔首,“裴公是有大智之人,婉儿受教了。”

裴炎摇摇头,“婉儿才华出众,比游韶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朽是老了…”

“裴公正值壮年,何出此言?”

裴炎将茶膏调制好之后,掺入泉水,“当年我与你祖父是同一年的进士,初入仕途,他意气风发,我壮志凌云,在酒馆下起誓要涤清官场的腌臜之气…”

“而如今…”裴炎叹了一口气,“老朽已是垂暮之年。”

上官婉儿低着眉眼,“但您也确实做到了官场中的一股清流。”

“这远没有达到老朽的期望,我心中的大唐应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寒门亦能出贵子的天下…”

此话倒是说进了上官的心坎,但她也深知这只是理想中的天下,“裴公,如同煮茶一样,过之而不及啊。”

裴炎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所以才要徐徐图之啊…”

说完便向上官婉儿递上了一碗茶,她接过后在心中思忖,这个老狐狸到底是想做什么?大老远的把她叫过来谈理想?

“幸得那一年裴公将婉儿召入弘文馆读书,婉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上官举杯说道。

裴炎嘴角露出浓浓的笑意,终于谈到正题了,“婉儿此言差矣,老朽是不会将婉儿这样的才华埋没的,何况婉儿还是游韶的孙女…”

上官扫过他的眼神,那是一种迫切的目光,似乎终于将话题引到了他期待的方向,这时候上官确定这个老狐狸是来收取数年前相助之恩的报酬了。

但接下来的谈话却在那个档口戛然而止,直到日落西山也只是谈论着茶道,无关任何朝政,最终到上官婉儿二人走出茶肆,裴炎也丝毫没有提起任何有关政事的话。

难道是将那只老狐狸揣摩错了?

唉,没有太平的一天

就聊一聊为什么太平当初没有想过跟婉儿一起远走高飞吧

李嫣儿跟太平不一样,她一直是在底层唯唯诺诺过日子,遇到上官婉儿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多年在权利漩涡中游走,这种时晴时雨的日子她也厌烦了,所以她可以释然心中的家族使命,幻想跟上官婉儿一起远离是非。

但是太平从小生活优渥,就算是有过这种想法,她自己也很清楚她过不了那种清贫的生活,何况从小在政治中心长大,她也很清楚皇室不会放过她。

而上官心动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跟李嫣儿一直是平等的,她们的相处模式比起来跟太平要随意很多。跟太平很多时候两三句话不对马上就会回到公主和臣子的关系。

这种关系就很不稳定,但是很多时候就是不稳定才会不停的发生化学反应,所以她们的羁绊才会很深。

以及武后时期她们俩的关系不是不好,而是不稳定,到了中宗时期上官婉儿权倾朝野,两个人真正平等之后,才达到蜜月期。

李嫣儿和太平她们俩的爱是不一样的,我自己也是很喜欢李嫣儿这个人物,跟太平并不起冲突,两个人物也不会拿来作比较,各有魅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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