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
自高宗皇帝起,历来是单日上朝的规矩,但是这一天武后突然打破这一传统,召集文武百官到乾元殿上朝。
大臣们聚集在乾元殿下互相窃窃私语,言语间多是惴惴不安。
“这是要干什么啊?”
“裴公和刘大人为何没有来?”
皇帝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坐在大殿之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前几日他在中书省说的那句话看着似乎像石沉大海一般,但他在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坐在珠帘后面的武后还没有发话,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是裴炎和刘祎之带着左右羽林卫走上殿来,大呼道,“皇帝无道,奉天后令,废皇帝为庐陵王!”
话音刚落,羽林卫就走上大殿将李显架下了皇帝的坐榻,他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朕何罪?!”
这时候珠帘后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
李显一听当即瘫倒在地,韦香儿教给他的一套说辞也没顾得上说,当然他自己心中也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羽林卫都上殿了,这是蓄谋已久的政变…
整个过程上官婉儿都站在身旁看在眼里,李显真的是因为说错一句话被废吗?他不过是阻碍了太多人的利益罢了。
皇帝被架下大殿,那么立谁当新皇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天街疾驰而过,掀起散落在街头的樱花瓣,将商肆前一位摊贩的公鸡惊得四处扑腾,前方的人回头喊道,“老伯,对不住了!”
老人一边抓住公鸡一边回应道,“无妨无妨!这鸡精力旺盛是好事啊!”
“祝您生意兴隆!”
骑马的人在正平坊的相王府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后手拿着诏书上前扣门,“上官婉儿奉召前来!”
大门缓缓打开,府内的一应人等皆站立在一旁,相王李旦亲自相迎,上官走上前行礼道,“臣参见殿下。”
男子面容清瘦,颧骨高耸,一副沉稳之相,身着靛蓝衣袍,他将上官扶起,“大人前来不知是母后有何旨意?”
上官看了看四处的人回答道,“殿下可借一步说话吗?”
李旦转过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人后院请。”
王府布局规整,楼阁交错,山石点缀,正值春季的花园也是一派繁荣景象。李旦将上官引入院中一亭阁中坐下。
“殿下府中的陈设布局与宫中倒是有几分相似。”上官婉儿扫视一圈后说道。
李旦连忙否认,“没有,本王这都是仿照月儿的公主府修建的…”
上官低头莞尔,端起桌案上的茶碗,“臣只说有几分相似而已…”
“宫内还是比王府要富丽堂皇的多,殿下以为呢?”
“那是当然。”李旦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上官继续说道,“那殿下觉得宫中好还是王府好呢?”
这时候李旦才反应过来掉进上官的圈套,这话怎么回答都是个错,说宫内好便是心存觊觎之心,说王府好这又明显口不对心…
他的额头冒出细汗,上官放下茶碗起身继续说道,“其实天后当年也是属意您为太子的。”
“殿下是否还记得那一年明崇俨说过您的面相是最为尊贵的。”
李旦抿了一下嘴唇,调整了呼吸说道,“戏言而已,也不必当真。”
上官嘴角微微一扬,“殿下还是没有明白臣的意思。”
“臣的意思是天后觉得明崇俨的话甚有道理。”
李旦这时候才与上官正视,“母后的意思是?”
“您同裴炎刘祎之交好,天后都知道,刘大人是您的老师,裴大人的夫人同王妃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是天后希望您明白,您同她的母子关系总归还是亲一些。”
“若殿下是真的有意大位,为何不同天后商议呢?”
“一个老丈人家隔老远的亲戚,如何能同母子之情相提并论?”
李旦并没有被上官婉儿口中的母子之情所打动,他只是惊叹母亲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她在紫微宫中竟然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知道。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惶恐应道,“母亲是什么意思…”
“陛下前几日在中书省中扬言要将天下拱手让给韦玄贞,天后思量他实在难以担当大任,同宰相商议之后今日已在乾元殿上废帝,准备另立新帝。”
“而天后属意的而新帝便是您。”
李旦听后没有半分高兴,抬眼质问道,“为何是我?父皇临终前已然立下太子!”
“殿下难道要让一个两岁的娃娃当政吗?”
李旦眉头紧蹙,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好差事,裴炎想扶他上位自己做权倾朝野的宰相,母亲想要扶立他上位自己继续做临朝掌政的天后,两方面他都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上官婉儿前来便是要提醒他,好好做一个傀儡,不要多生事端。
他瘫坐在坐榻上,面如死灰一般,“烦请大人回去告诉母亲,就说儿臣遵旨…”
上官婉儿行过礼后便准备转身离去,她知道奉旨吓唬李旦的效果已然达到。
但李旦却看着她的背影说道,“绫儿,绫儿还在本王府中。”
上官回头看向他,“绫儿怎会在殿下府中?”
李旦起身走到她跟前,“当初月儿准备出降,她知道你与绫儿自小一同长大,不忍再让她回归贱籍,便想着将她放到我的府上,待过几年便放她自由。”
“如今风云变幻,本王自身亦难保,大人如今深受母后恩宠,本王看还是将她放到大人身边吧。”
上官垂下眼眉在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太平当年是将桩桩件件的事都安排妥帖了,得知这个消息封尘已久的伤痛又从心底唤起,她咬住嘴唇说道,“她在哪里,殿下可引臣去见一见吗?”
“自然。”
片刻后,府中的女使便将一位身着白衣广袖的女子引到亭阁之中,李旦起身说道,“本王就不叨扰你们叙旧了。”
女子见到上官有些吃惊,坐下拉着她的手问道,“婉儿怎会在此?”
上官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你还好吗?”
女子淡淡一笑,“殿下待我很好,吃穿住行一应都很周到,据说是受太平公主所托。”
上官听到这个名字神色有些暗淡,岔开这个话题说道,“如今局势有变,殿下可能照顾不了你了。”
“绫儿可愿同我进宫?”
女子摇摇头,“婉儿还记得那一年为我作画的画师吗?”
“周道?”
“是,后来我到相王府中才发现他是殿下的门客,我要留在殿下身边,因为周道能读懂我的琴音…”
上官婉儿欲言又止,她在思忖着要不要告诉她李旦将来面临的是什么,最终她还是紧闭了双唇,握住她的手说道,“绫儿…”
“保重。”
女子笑得淡然,覆上她的手背,“我知道婉儿如今举步维艰,你也保重…”
从相王府出来后,上官失魂落魄的牵着马走在街上,她突然明白了政治斗争的残酷并不是在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是总是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
废帝又会牵扯到多少无辜的人呢?同李显有过亲密往来的宗亲大臣,天后又会放过他们吗?那就更不用说历来依附于李显而生存的姬妾,若是废帝,她们又何去何从?
他们是政治的牺牲品,他们可能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命运被暗手操控,生死皆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上官开始迷茫,她的选择真的对吗?
樱花瓣落在她的璞头之上,马车从她的身旁徐徐而过,连日来的血雨腥风让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逃离,她想退回到世界的一角,远离这些纷扰…
“殿下,您看那不是上官大人吗?怎么失魂落魄的?”
太平坐在马车上看向窗外,确实是她没错,但是步履蹒跚看着又不似那人,“停车。”
青梅撩开车帘想要下车却被太平拦住,“谁说我要下车了?”
青梅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殿下让停车是?”
太平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窗外的人,她不想上前,又怕那人如同在她婚礼上一般晕倒,便想着这样远远注视着她便好。
“将车赶得慢一些,跟着她。”
“诺。”
马车跟在她身后缓缓而行,暮色余晖下,太平看着牵着马的人,落寞而蹒跚,她在脑海中回想出降那日的画面,那人是否也是如此?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将她变得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上官大人最近在做什么?”太平望着窗外问道。
“殿上之前吩咐不用再打探大人的消息…”青梅支支吾吾回答,说完又立马抬头补充,“妾明日就去找姝儿问问!”
女子在心中懊恼自己的反复无常,每每一想到此她便有些颓唐,“行至下马桥便回去吧。”
“进到宫中想来便无大碍了。”
马车在下马桥前画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太平倚靠在坐榻上,两眼无神,青梅知道她今夜又要不得安眠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
登春池旁的夜晚埙音应该可以成为宫中的一大景色了,女子发髻上的绯色发带在晚风中翩翩起舞,玉埙的音色清冷而忧伤,犹如一支丧曲。
“嫣儿,我有些累了。”女子放下手上的玉埙对旁边人说道。
李嫣儿不知道这话的由头,“相王说什么了?”
上官摇摇头,“是遇到了一位故人,她从未踏入过这些纷争,却被此所累…”
女子走上前抚上她的肩头,“婉儿应该明白的,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呢?”
“就是因为太明白,所以难免有些感怀吧。”
“那日我曾说过,若是婉儿愿意,我们可以远离朝堂…”李嫣儿又提起了这个话头。
上官看着湖面依旧没有说话,女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问道,“若是没有太平…”
上官打断她的话,“与殿下无关。”
她的神色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开口道,“嫣儿毕竟身负皇家血脉,而我在天后身边已然泥足深陷,天后不会放走我们的。”
这话的意思是若有可能她是愿意的吗?
李嫣儿在心中有些宽慰,爱情的美好会让人放下一切世俗纷争,如果能同她一起在山林间抚琴,作诗,饮酒该多好,即便是沾上田间的泥土也是值得的。
“等大局已定,天后会放我们走的,到时候婉儿愿意吗?”李嫣儿小心翼翼问道。
月色下的人点了点头。
想来想去两位主角也应该到了情感切割的时候了
在她们的眼中互相是不会再有可能的
所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就是很现实的问题
太平就不说了,本来就嫁人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
婉儿的话
我想一个二十岁的人突然经历那么多血雨腥风
应该还是挺想回避的
本身她在历史上也不是一个很贪恋权势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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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暗约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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