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绸缪束薪

婚礼那日,上官婉儿得了恩旨到公主府为姝儿送嫁,虽以太平公主贴身女使的身份出嫁,但好在嫁妆丰厚,也算是风光。

寝殿铜镜前的女子看着自己身着嫁衣的模样,终是长舒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不用在皇帝身边提心吊胆的度日,而薛家也是名门世家,自己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

上官在身后为她整理着凤冠,女子有些受宠若惊,抬手拦住,“大人…这不合规矩。”

身后的人拂过她的手,“无妨。”

太平在一侧看着她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酸楚,她此生是没有机会再着嫁衣了,而自己穿了两次嫁衣也不是为了她。

夕阳透过窗户洒落在梳妆台前,像极了当年在长安时她出降时的模样,上官轻拂过那凤冠上的点翠,对铜镜中的人轻言道,“此后便是当家的主母了,万事皆谨慎些。”

“但也莫要觉得是高嫁便低人一等,若是那薛家三郎胆敢无端欺辱于姝儿,我自会找上门说理去。”

女子眼眸中渗出泪花,握着她的手应道,“大人,姝儿知道了…”

“大人亦要保重啊…”

上官点了点头,又拿出一枚玉镯放到她手上,“殿下为你置办了丰厚的嫁妆,那是殿下于你的主仆之情,这个玉镯便是我同你的姐妹之情了。”

“收好。”

听得这话,姝儿眼眸中的泪水似决堤了一般,她抬手抱着眼前的人,“大人…我对不住你…”

“我对不住你…”

上官轻拍了拍她,“说什么傻话,嫁人就是对不住我了么?”

“当年我曾许诺过你,要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如今也算兑现诺言了。”

女子放开她,轻拭过自己脸颊上的泪水,低着头说道,“大人与殿下今后若有吩咐,妾也定当赴汤蹈火…”

坐在一侧的太平看着这画面却在心中想起了青梅,自己曾也答应过她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自此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应是崇训和崇简在大门口拦门的响动,太平起身说道,“此前才知道坊间娶亲还会闹这样一出,对比起来本宫下降时倒显得冷清了。”

上官走到她身侧说道,“殿下说笑了,当年长安城中长达数里的送亲队伍,臣如今依旧是记忆犹新。”

太平看着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有些后悔提起这茬,但那人又接着说道,“只确实少了些坊间风俗,有些遗憾。”

语气淡淡的,又仿佛压根不在意那场婚礼为自己带来了多少痛苦的回忆一般。

她微微皱眉,又开始在心中质疑那人的冷漠,姝儿听得上官的话应道,“那一年大人怕礼节过多繁琐,让殿下饿着,还吩咐妾为殿下做了些果子。”

上官看向太平问道,“是啊,那枚果子殿下后来可食用了?”

还未等回答,殿外的麽麽便催促着新娘子快些前去正殿,三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一侧的宫人为姝儿提着裙摆,她一步三回头的向殿外走去,太平悄然拉着身侧人的手低声道,“那枚果子最后也没舍得吃,拿着它在廊下等着天明,想着婉儿兴许也是如此与我望着同一轮月儿,便觉得安心些。”

上官眼色依旧淡然,明者不悼往事,在她的心中那些结痂的伤口即便是泛起波澜,也只能长掩于心中,太平见她不言语,又继续说道,“回门那日,我在母亲寝殿等了你整整一日。”

上官微微点头,“臣知道。”

“在宫门前时,你有过一丝心疼么?”太平望着她失神的双眸问道。

那人拉回眼神转身看着她,抬手将她抱住,手轻拂在她的后脑之上,“有,臣看到那枚玉章,心中便想着这世道为何如此艰难。”

“为何要安排臣来渡这样一场噬人心骨的生死之劫。”

即便是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离如今过去已然十四年之久,那留在二人心中的伤痕也并未抹去,那些流窜在文人嘴中,关于太平公主下降的华丽诗词,于她们而言都是悲壮的祭奠。

“月儿这一世虽无法为你着嫁衣,但这公主府喜庆的场面,倒也应景。宫门已然落锁,今日婉儿就宿在公主府可好?”

浴池汤中弥漫着浓浓的水雾,两名女子携手从水中走出,宛如一对璧人,玉汤池边整齐叠放着两件白衣,面上还有两幅紫结缨,上官拿起结缨看向身旁的人,“这是…”

太平莞尔,“我朝嫁衣多华贵,但魏晋不同,男女皆着白纱与白绢衫,并结紫结缨,想来这倒是符合婉儿的性子。”

稍作停顿,她拉着她的手继续说道,“婉儿难道不愿为月儿着一次嫁衣么?”

上官抬手拿起那白绢衫着上身,“臣自然是乐意之至。”

烟雾缭绕中,走出两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盈盈广袖,衣带飘飞,那画面如同窗外那株绿萼般清透柔和。

她们互相为对方在发髻上系上那象征着一世琴瑟和鸣的紫结缨,太平挽过身旁人的手,从浴池边走出。

寝殿的回廊边,红烛通明,将前路照耀得如白日一般光亮,白纱裙裾拖拽在地砖之上缓缓前行,这是一场只有主角的盛大婚礼。

她们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亦不用去应酬因结亲而多出来的裙带关系,在这一夜她们只需要与身旁的人许诺携手终老便好。

如同她们身上的嫁衣一般,纯粹干净。

步履迎着烛光而去,二人的紫结缨在微风的翻飞下缠绕在一起,她们携手前行的身影紧密相连,太平的面容上洋溢着前两次出嫁从未展现过的笑容,她终于如愿以偿。

行至门廊处时,她看着身旁人,“抱我进去。”

“你曾在万年县前说过,新婚娘子历来都是脚不沾地的。”

她面容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娇羞,上官看得有些失神,得太平轻点了点额头才缓过来,只楞楞的回了一句,“好。”

太平揽着她的脖颈,在她耳侧说道,“今夜之后月儿就是婉儿的妻了。”

上官将她放在寝殿的床榻边,拉着她的手说道,“今夜之后,臣也是月儿的妻了。”

两侧点着一对龙凤双烛,映照着二人的脸颊比以往更加柔和,上官退后一步看着对面的人说道,“还需得行对拜之礼。”

二人双双抬手平举手掌,躬身对拜,那两抹素色嫁衣为这副场景增添了更多的神圣与庄重,用最轻简的形式表达着最浓的深情。

她们自小便是天之骄女,她们从未遭受过万人唾弃,唯有她们之间的情意是从悬崖峭壁之间生长而出。

帷幔缓缓拉上,龙凤双烛照例是要燃至天明的,那洁白的嫁衣一件接一件在床榻边掉落,这婚嫁最后的步骤虽已然行过多次,但这一次不一样…

清晨的窗外缓缓飘着落雪,庭院中听得有女使扫雪的声音,上官历来睡眠浅,被这声线吵醒,怀中的人感觉到这响动将头往锦被中蜷缩了一下,懒懒道,“婉儿知道新妇第二日是要做什么的么?”

“敬茶?”上官试探问道。

太平抱着她的腰线点点头,“不错…”

“不如今日便去看一看婉儿的母亲如何?”

上官笑道,“母亲可不敢吃月儿敬的茶…”

太平将头伸出看向她,“你连月儿都吃了,母亲有何不敢吃月儿敬的茶?”

“今日我便要去与母亲说个清楚…”

她一口一个母亲称呼着,丝毫不给上官犹豫的时间,掀起锦被便走下床榻,拉着她的手臂说道,“快些起来。”

“晚了便是不守礼了…”

说着便走到梳妆台,“你在母亲跟前日夜侍奉着,将月儿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一般,如今你我已然这般,还能将母亲瞒着么?”

上官起身走到她身后抱着她,“得妻如此,别无所求。”

太平一边摆弄首饰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有这油嘴的功夫,快去把丝竹唤进来。”

上官抬手作揖道,“诺。”

二人踏进府门时,郑夫人正在院中修建那梅花的树枝,见她们携手前来,她先是愣了愣,随后还是上前对着太平毕恭毕敬行了礼。

太平将她扶起,顺势引着她向正厅走去,在茶案边太平执意要让她落座上位,郑氏扭不过只得坐在了榻边,瞧着这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平正想端起案上的茶杯,却被上官拦住,“月儿,昨日本就是行的魏晋婚嫁风俗,他们的公主是不用行姑舅之礼的。”

“此举不合礼仪。”

这话听得郑氏立马站起,瞬时也顾不得礼仪了,当即问道,“什么礼?”

太平将她扶着坐下,“夫人,我心悦婉儿,婉儿亦心悦于我,昨日我们已然行了婚嫁之礼,今日是特来回禀夫人的。”

郑氏虽早已心知肚明二人的关系,却没想到她们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她有些无奈道,“殿下金尊玉贵…婉儿何德何能?”

太平笑道,“此事母亲也是知道的,婉儿才情无双,哪里便是夫人口中无才无德之人?”

郑氏继续道,“只是她为女子…”

太平继续应道,“她若为男子,我们兴许也并没有这段缘分呢。”

“她幸得为女子,虽不能让世人都知晓这段情,但好在我们自己彼此心意相通便好。”

郑氏听得心意相通这句话有些动容,“我是不反对你们如此,只是即便如此殿下还是莫要坏了尊卑的规矩…”

还未等太平开口,上官亦接过这话茬,“母亲说的是,只是让母亲知晓而已,断不会坏了尊卑。”

太平还想说什么,却被上官拉扯着出了厅门,行至院中时才说道,“月儿的心意臣了然,但母亲历来是尊卑分明之人,且月儿不是也说了么,只要我们二人心意相通便好。”

“但…”

太平还想坚持,但话一出口又收住了,她突然回过神来,她们母女是从掖庭走出的,对自己而言的降尊,对她们而言却是浩浩荡荡的施恩,况且这恩德没有半分保障而言,如同儿戏般的婚礼,或许哪日自己腻了便将身旁人丢弃一旁呢?

她不会,她兀自在心中笃定。

但她们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便闭紧了双唇。

从夏天写到秋天有点不想写了

如果断更的话

大概明年夏天会重新更吧~~

冬天真的太冷了

不适合写唯美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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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绸缪束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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