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来俊臣的轧子由魏王武承嗣牵头,陆陆续续上呈到皇帝的书案前。
看着那详细罗列出的“酷吏十大罪”,皇帝不由得紧皱了眉头,唤道身旁的上官,“婉儿,来俊臣的案子你怎么看?”
上官起身俯首,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臣以为当杀,不杀不足以稳固朝纲。”
这是她整个计谋中的最后一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向皇帝直面进言铲除酷吏。
皇帝抬眼看着她,“继续说。”
上官听后继续说道,“来俊臣诬陷朝臣,强抢世家女子,贪污财物,更甚的是为还专门编制了罗织经这样的书籍来蒙蔽陛下,臣以为这样的人若是不杀,长此以往连陛下的声誉都会被他所累。”
太平在身侧听得这些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眼神愈发凌厉的看着上官,“但他毕竟为朕,为大周做了不少了事,算是有功之臣。”
上官应道,“为臣者应当戮力上国,流惠下民,辅佐君主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
“来俊臣于民迫害,于君欺瞒,于国贪腐,何以能言功臣?”
皇帝收回目光,拿起书案上的轧子,“婉儿惧怕过朕吗?”
这毫无由来的问话让上官有些诧异,她微微抬眼应道,“臣对陛下历来是崇敬的,只是…也曾怕过。”
“何时?”
“回陛下,在期盼陛下成全臣与月儿的时候。”
皇帝扬起一丝微笑,“现在就不怕了么?”
上官听后,神色微微顿了顿应道,“滔荡固大节,世俗多所拘。”
“君子心胸宽广,应固守大节。”
太平听到这里手心已然是出了许多细汗,上前一步说道,“母皇,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来俊臣一案,如今已然是朝臣眼中的心腹大患,母皇切不可姑息啊…”
皇帝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同上官说道,“为君者听得这番话朕甚是欣慰,但作为母亲,你这话伤了我最疼爱的女儿,知道么?”
上官眼眸微微抖动了一下,应道,“臣知罪。”
皇帝拿起朱笔将那斩杀来俊臣的折子用朱笔批敕之后合上递给上官,“太平是朕捧在手心的,哪容得你用一句固守大节便打发了?”
“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上官接过折子应道,“诺。”
待二人走后,皇帝身旁的库狄秋说道,“陛下,我瞧着那两个孩子挺好的,婉儿应该也没那层意思。”
皇帝起身笑道,“秋儿不知道,婉儿那孩子历来便是冷冰冰的,让太平找她闹去,她打小就吃太平那一套,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秋儿在身旁应道,“陛下这不是让那俩人回去吵架么…”
皇帝朗声笑道,“让她们吵去,这点风波都经不住,还谈什么爱慕之情,索性早早断开算了。”
秋儿亦笑道,“陛下说的是。”
皇帝走到陛阶下同身后人继续说道,“此前朕想了许久,这婉儿怎会爱慕上月儿。”
妇人应道,“殿下华贵雍容,仪态万千,怎会不招人喜欢呢?”
皇帝摆摆手,“朕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不过婉儿并非这些缘由,前几日朕瞧着那二人在大殿中摆弄手影,秋儿是没有瞧见月儿将婉儿吃的死死的…”
说到这里皇帝大笑,“此前本还担心婉儿清冷孤傲,月儿一心扑上去会吃了亏,如今看倒是多虑了。”
太平快步从大殿走出,裙裾在脚边左右翻飞,头上的步摇也不似平常端庄,身后的人紧步跟在身后,只听的前面的人说道,“你别跟着我,自己去固守大节。”
“我这等小女子,入不了你上官婉儿那宽阔的心胸。”
上官紧跟着她的步伐,在身后解释道,“月儿,固守大节与月儿并不冲突啊。”
廊下经过的宫人见着两人迎面而来悉数低头行礼,太平走在前方微微侧身同上官说道,“我知道不冲突,但你今日就是要回去好好给我一个说法。”
“你不是素来称才思敏捷么?能将那话绕回来也就罢了,若是绕不回来,便别想着进寝殿的门。”
二人刚踏进瑶光殿,太平便对丝竹吩咐道,“去将线香点上。”
随后走到亭阁处坐下看着上官说道,“线香燃尽大人若还未能寻个说法,月儿便要紧闭殿门了。”
桌案上线香的烟雾徐徐飘起,太平手拿着话本悠哉悠哉的坐在躺椅之上,停驻在屋顶的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上官在另一侧的躺椅坐下,将手边的线书覆在脸颊之上迷迷瞪瞪的开始小憩。
午后的阳光铺散在庭院中,亭阁旁树荫下的斑驳让夏日也变得十分的宁静,太平手拿着团扇瞧着那人许久都未苏醒,看着线香正将燃尽时,覆在那人脸颊上的书缓缓坠落在地上,躺椅上的人也被惊醒,太平立即收回目光继续佯装读书的模样。
上官起身环顾了一周,走到那心不在焉的人身旁,轻言道,“月儿可知臣适才梦到了什么?”
太平淡淡回道,“什么?”
上官蹲在她身旁娓娓道,“适才有一小鬼在臣眼前,就同臣讲,今日阎王派我前来要取你一只手臂!你自己思量思量要断哪一只?”
“臣抬手看了看左手,又看了看右手,思忖了许久都下不了决心,小鬼又说道,若是再不做出抉择,我便要取你性命了!”
说到这里太平有了兴趣,放下话本开始看着她讲述。
上官起身在她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揽入怀中继续说道,“臣一听此话,便应道,那你今日便取了我的性命,放过我的两只手吧!”
“小鬼又笑道,真是愚蠢,你的两只手没了你还有何用啊?”
“臣听了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啊,于是抬手便拔出宝剑将那小鬼斩杀!”
上官说完看向太平,“臣的回答,月儿可满意?”
太平听的入迷,这话传入耳中才将她的神情缓缓拉回,又仔细回味了那个梦境,伏在那人肩头说道,“这算什么回答?”
“又是打发月儿编出来的话本故事…”
“打小就听你这些唬人的话本,什么采桑女,羽林卫,月儿如今已然而立之年了。”
上官应道,“噢…而立之年了,月儿不太好唬了,赶明儿臣得好好思量一番重新再编上一套说法…”
太平含笑推搡了她一下,“去去去,什么人呐,如今什么话本都别想唬住月儿,自己学着张生将心剖出来给月儿看看!”
上官突然一脸凝重,太平见她这般笑容也逐渐消失,只听得她说道,“臣怕剖进胸膛让月儿发现臣是个没有心的鬼怪啊…”
太平本就将那神鬼学说信到了骨子里,又见她面容阴森的说着这话,不由瞳孔放大,脸色变得惨白,上官见状瞬间笑道,“臣的心早已交付给了月儿,剖进胸膛,自然是见物不见魂了…”
太平将她推搡下躺椅,“下去下去,儿时便是听你讲那些鬼怪故事,整夜整夜吓得梦魇,如今还来…”
上官拿起桌案上一枚荔枝剥开说道,“儿时分明是月儿整夜缠着臣讲那些奇闻异事。”
这时候宫人前来回禀道,“魏王求见。”
上官一边将剥开的荔枝放到太平嘴边,一边应道,“让他进来吧。”
“诺。”
庭院外走进一名身着紫袍玉带的男子,待走近后上官俯身行礼道,“臣参见魏王。”
男子摆摆手道,“大人起身吧,来俊臣一案还要多谢大人在陛下跟前周旋。”
上官应道,“这是为臣的本分而已。”
太平抬眼看着他说道,“表哥坐吧,桌案上有茶还有果子,别客气。”
男子提着衣袍席坐下,同太平说道,“此番与公主妹妹联手也算是旗开得胜啊。”
太平轻笑道,“怎么,表哥要握手言和了?”
男子大笑道,“本王同公主妹妹有过不友好的时候么?”
太平看向他问道,“表哥忘了此前周兴诬告一事了么?”
男子从容解释道,“那都是周兴自作主张,其后本王不也帮妹妹讲话了吗?”
太平懒得再与他纠缠,直言问道,“表哥来到底是何事?”
武承嗣收起笑容正色道,“薛怀义同来俊臣历来交好,此前也是薛怀义在陛下跟前多番游说,才使得这桩案子拖了如此之久,如今来俊臣倒了,本王怕那薛怀义要存心报复啊。”
太平起身走到桌案边坐下,顺势将上官拉在身侧坐下,“表哥便这般怕那个和尚么?”
男子否认道,“本王同月儿如今也算是一家人了,何必要出言相讽,此番本王是希望要同月儿早做打算。”
上官将茶奉到二人跟前后说道,“魏王不必忧心,那薛怀义是个莽撞性子,如今来俊臣倒了,更是失了方寸,静待些时日瞧瞧他有何动作再做打算也不迟。”
太平附和道,“婉儿说得不错,如今我们才将母皇身边的来俊臣弄下去,就想着要动那个薛怀义,难免会招来母皇反感,再等一等。”
武承嗣看着这人这般默契,不由得又问道,“你俩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瞒得死死的么?”
太平戏谑看着他说道,“我们是个什么章程要跟表哥汇报么?”
“表哥是能替我们保媒还是能替月儿添置嫁妆?”
武承嗣端起茶杯笑道,“媒保不了,嫁妆想必妹妹也不稀罕,但前几日本王得了一块魏晋时期的四节龙凤玉,龙凤左右相互缠绕,由玉环相连,甚是美观。”
“赶明儿给妹妹送过来,添个喜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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