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也？！”

颜灼若跑过去在人面前蹲下来，他抓起她冰凉的手，察觉到微弱的脉搏，这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我滴个亲娘！”岁寒迈着小短腿，噗嗤一声在池也面前跪下，他大眼睛一眯，眼泪汪汪地哭爹喊娘起来。

颜灼若见池也腹部有个伤口，血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所幸现在已经止住了，他将池也轻轻扶起，抬手按在池也的肩头，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朝她送。

“她还没死，你能不能闭嘴！”颜灼若恶狠狠地瞪着哭得死活来的岁寒，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这位爷的逆鳞，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难以抬头。

“可是她这个样子…”岁寒眼里噙泪，泪声俱下道：“万一…万一救她不回来…怎么办…”

花重锦皱了皱眉，在他大脑袋上拍了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知花重锦对他有什么魔力，岁寒听了他的话，当下就收住眼泪，委屈得像个老孩子一般安静地呆在一边。

颜灼若对他疑似“叛变”的行为没做评价，一心一意地给池也输送灵力，然而池也的身体倔强又“圆滑”，颜灼若给她多少她就收多少，但一分也没用到该用上的地方。

颜灼若手里那只手越来越凉，他向来对疗伤救人一类事知之甚少，此刻他不知所措，便抬头望了一眼花重锦。

颜灼若没有说话，但花重锦从他眼神里就看得出他想说什么。

“没效果吗？”花重锦问。

颜灼若“嗯”了一声，他神情之间有些为难，开口道：“灵力好像不管用，你能不能去找找那对兄妹？”

花重锦点了点头。

看着花重锦走远的背影，颜灼若轻轻松下一口气，他环顾四周不见一件利器，只好拿出他的“焰”，不轻不重地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子。

火灼般的痛瞬间蔓延开来，疼得他咬紧牙关，额间多了些冷汗。

“少君！”岁寒吓得嗓子没门，没忍住惊呼一声，他看着颜灼若脸色发白的模样，讪讪道：“您再伤心…也不能自残…”

“滚！”颜灼若将手心的血小心翼翼地送到池也惨白的嘴边，他懒得解释，便威胁道：“敢说出去，打死你！”

岁寒赶紧闭嘴，待在一边噤若寒蝉。

颜灼若待手中血止住，结了一层薄痂，才将手拿开，与此同时，池也的脸色总算有了些好转，他吐了一口气，抬头便看到花重锦出现在门口。

仇珞山跟在花重锦身后，他见到池也，先是给她把脉，原本不舒展的表情，当下又添上了一层疑惑。

他从一个绛紫色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送到池也口中，对身边人说：“她体内余毒未清，现在又失血过多，一时半会还醒不了。我给她吃的药，是我前两天专门为她配的，能缓解，但我手中药材不够，要彻底解毒，恐怕得向妖族借几味药。”

“你写个单子，岁寒带人去找。”颜灼若给了岁寒一个眼神，后者连忙点头答应。

说着，岁寒在屋子里找来纸墨，仇珞山写了份药单和用量交给岁寒，颜灼若趁着这个空隙将池也放到床上，接下来的事，或许只剩下等池也醒了。

这这段时间里，颜灼若和花重锦去外头抓了些漏网之鱼，顺便将大家好生安置。

附近的危险暂时解除，在内殿躲了好些天的老少们，眼下终于探头探脑，在安全范围内找到一席之地安顿了下来。

岁寒速度很快，要他找的东西，当晚就全部找齐给仇珞山送了过去。

仇珞山在屋子里忙得团团转，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摆了满桌，岁寒蹭在桌边上看得头迷眼花，他突然问：“你有擦外伤的药吗？”

“什么伤？”仇珞山将药皿中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出来。

“刀伤。”岁寒道。

仇珞山手里动作一顿，抬眼打量他片刻，对守在床边的仇千渡用下巴点了点，说：“在千渡身上。”

仇千渡听到提到她的名字，回过头来：“嗯？”

岁寒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屁颠屁颠跑到仇千渡面前，身后的仇珞山说：“他要金疮药。”

仇千渡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递给岁寒，还没来得及解释，岁寒就丢下一句“感谢”，火急火燎地跑了。

妖族在魔界最靠南的地方，这里多山多树，晚间虫鸣鸟叫是这片土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天空一片纯粹的墨色，显得月亮比任何其他地方的都要干净而晃眼。

“失踪的还有多少没回来？”颜灼若对白天的青年人问。

青年人低着头，露出苦恼的神情补充道：“近日回来的这些，估计只占失踪的三成。”

颜灼若眉头皱在一起：“最早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青年人说着把头垂得更低了。

颜灼若脸色极差：“半年！妖族没将这件事向尊上说一个字。”

“半年前，王上曾去与昏城找过尊上，只不过王上回来后，就不许我们再提找尊上帮忙这件事，我们只当是尊上已经在想法子。”青年人说着泪水划过两颊，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颜灼若听了这话，内心狐疑不定，身边原本静静听着的花重锦突然道：“失踪的妖，都会被剖去妖丹？”

这话好似一道恐怖的符咒，当即让青年人崩溃一般大哭出来。

“是…”他呜咽着：“他们会下药将妖抓走，然后…然后剖开他们的胸膛…取走内丹…”

“他们是谁？”花重锦问。

青年人面目变得扭曲，涕泪直流，看上去就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他嘴里重复着“不知道”，渐渐的，清晰的字句因哽咽变得模糊不清，他满脸泪痕，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泣不成声。

“抱歉。”花重锦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立马蹲下身子，将手按在他起伏不断的肩头，试图给他安慰。

“我弟弟…还没回来…”青年人抽噎几声，才撕心裂肺地将压抑在心口的痛说了出来：“他…他一个月前被…被抓走了…比他失踪晚些的都回来了，他还没有回来…”

黢黑的夜里，看起来像是流尽心头血最好的时候，不止眼前崩溃的年轻人，整个妖族都笼罩在失去家人挚爱的痛苦中。

他们借黑暗遮掩憔悴，任苦涩填满双眼，默默流泪，一声不吭，在绝望中祈求着渺茫的侥幸。

两人和青年人分开，走到一片狼藉的宫殿门口时，颜灼若突然喊他一声：“花重锦…”

花重锦回头看着他。

“你那晚和我提的，三十年前猎妖客的事，跟我详细说说？”

花重锦点头：“详说的话，追根溯源，得从两百年前谈起。”

两百年前，仙界帝王还是南丘子，他有才华，有魄力，做事干净利落，手段狠，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有野心。

南丘子年纪轻轻坐上至尊之位，广招人才，建立了一支势如破竹令当时人闻之丧胆的军队。

他带着这群人东讨西伐，收复被魔界夺去的领土，平息贼寇遍地的偏地，整顿萧条破败的风气，他让仙界各个地方从一个浑噩麻木的状态，重新有了活力和生气。

仙界在南丘子的统治下，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华期。

丰功伟绩，名誉权力，南丘子拿在手里并没有感到多快活，相反他甚至看不惯当下一片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景象，他喜欢征战，喜欢靠征服未知且危险的领域，来让自己获得满足。

那日，南丘子正看着两张除了年岁几乎一模一样的三界地形图，突然眼睛一亮，地图上极其细微的差异在他眼前暴露，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瞬间流遍他的全身。

“这块地，你们看看，这里曾经是不是仙界的地方！”南丘子两指落在新地图间多出来的“桑门”二字上。

“陛下，这块地实在太小，而且也没价值，我了解过，桑门当年是仙界一处的废地，我们的军队哪怕最快将它攻下，造成的财力损失也是它今后耕作百年都远远比不上的。何况它位置嵌在魔界，攻不攻的下来，还得另说。”

开口的是南丘子手下军队的统领裴吟，他看着南丘子若有所思地脸，接着说：“现在百姓的日子刚刚好起来，与其拿钱抢一块毫无用处的荒地，倒不如多建些住房，兴办水利。而且，据我观察，桑门如今寥寥无几的居民中，少说也有九成住的是魔界人，这样一块无关紧要的地方，陛下还请三思而行。”

“你说桑门是荒地？”南丘子乜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微眯着眼说：“你可知皇爷当年是在哪里守住了魔界大军的进攻？就在你口中所谓‘毫无用处的荒地’！”

南丘子看着一群噤若寒蝉垂手听命的将士，被他们臣服的模样逗得一笑：“桑门太小，那就把它周围的地方都抢过来，魔界向来是一锅乱粥，该制定规矩好好管管。当今这位魔尊刚继位不久，没见得闹出过动静，我们收复失地的时候他更是影子都不见一个，可见他不是在乎几亩地的人。”

南丘子执意要开战，他借收复桑门为由，派兵守在于州。

他站在于州最高的地方，眺望桑门的位置，几百年的光阴将曾经的烽火狼烟变成了漫山翠林。

南丘子真心实意没把桑门放在眼里，他本以为事情会顺利得同往常一样，谁知当晚，他的军队竟然破天荒地收到了魔尊的一封“驱逐令”。

众人不知所措，南丘子倒是觉得刺激，他从未见过这位据说一刀就让上代魔尊送了命的疯子，他心里期待与之相遇，一较高下。

万俟玥给他的要求是一天之内撤军，南丘子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朝桑门进军的速度，借此激怒对方。

于是次日，不负所望，南丘子如愿见到了万俟玥本人，只不过他还没来及发出邀请，万俟玥就将他的军队杀得仓皇逃窜。

万俟玥带的人比南丘子的人要多得多，南丘子硬刚不过，头回吃着败仗的滋味，狼狈回到皇城。

自此之后他进攻过数次，可每回都是无功而返，这块地越是攻不下来，他心里越是难安。

桑门、万俟玥是他心里一块怎么都铲不平的疙瘩。

他拼命修行，熟不知他一介凡心早就被虚妄的欲念腐蚀透，他越是急功近利，效果越是适得其反。

他扩招军队，把对以前严苛的选拔体系朱笔一划，坚定事在人为，征用一切可利用的人力，结果却练出一群只会花拳绣腿毫无用处的废物。

偏执和**可以将一个人毁得面目全非，可以将世间最聪慧的人变得麻木愚昧，教人走向歧途。

普通法子给不了南丘子无上的法力，精锐的将士。

南丘子寻了一位巫医，让他练出迅速提升法力的药物。

巫医提醒他，妖族是天生的战士，虽然同为血肉之躯，但其天生自带天赋，比很多根骨平平修炼上百年的普通人都要强上数倍。

巫医得到南丘子的支持，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抓杀妖族。

千年来，妖族虽然隶属魔界，却一直游离于管辖之外，往届魔尊要不就是没心思管，要不就是将他们视作牲畜一般玩虐。

南丘子在巫医的帮助下，炼就了一大批嗜血成性，毫无理智的妖军，他们不怕死不怕疼，力大无穷全身都是使不完的蛮劲。

更主要的是，妖军的制造过程非常简单——将剖去的内丹，通过某些上瘾发狂的药污染，再将内丹送回体内。

如此一来，不仅能控制他们的意志，还能用痛苦激发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的潜能不断被激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物尽其用。

妖失踪的多了，闹出的动静自然也大，九司堂不管战争，却不能不管因邪法受害的妖族。

即使有了数以千计的妖军，南丘子也没有轻举妄动。

他此战只能胜，否则到时候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失败的耻辱，还有整个三界的审判。

南丘子找到一本上古秘文，里面记载了如何将天地之气化为己用。

南丘子带着半数妖军前往川云山，四周布防，然后布阵引出躲在川云山隐蔽处的小精灵，将它们一个一个炼化。

南丘子将炼化而成的天地精华吸入体内，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滋味让他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在川云山待了七日，换了上十处地方，将他能到的地方全都吃抹了干净。

没了小精灵，川云山就没了生机，变成了一座白色暗淡的荒原。

南丘子对这种滋味上瘾，直到第七天还恋恋不舍，不想离开，只不过他没想到，那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再离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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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