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楚遂安声音骤然转冷,手中茶盏猛地掼落在地,瓷片应声四溅。

傅修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上一次楚六这副模样,还是......

鸦云隐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看来传闻不虚……六殿下竟真对寻梦阁那位清倌人动了心啊。”

她不紧不慢道,“我敢或不敢,就看六殿下愿不愿同我做这笔交易了。”

楚遂安目光如刃,直直刺向她,声音里淬着寒意,“鸦云隐,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鸦云隐毫无惧色,迎着他的视线淡然道,“即便你敢,你也绝不能。”

楚遂安自然心知肚明。他闭目一瞬,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地坐回椅中,“说,什么交易。”

“很简单。”鸦云隐见他态度稍缓,唇角微扬,“我要你娶我。”

“……”傅修忍不住插话,“鸦姑娘,这可使不得!楚六他……他偏好男风,即便你嫁过来,往后也只能独守空闺,岂不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那又如何?”鸦云隐不以为意,“我也不喜男子。”

“什、什么?”傅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鸦云隐觉得有些好笑,“我何时说过是因倾心于六皇子才要嫁他?我让他娶我,不过是要个身份罢了。”

楚遂安眸光微凝,“你又能给我什么?”

鸦云隐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你娶我,作为交换,我助你登上九五之位。”

“嘘——!”

傅修慌忙起身,左右张望一番。幸而方才楚遂安早已将宫人尽数遣退,无人听得这番大逆不道之言。

他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鸦姑娘,此话万万不可妄言!若传了出去,你我项上人头皆要不保!”

楚遂安听完鸦云隐的话却依旧神色平淡,“只怕要教鸦姑娘失望了。我散漫成性,对那个位子……并无兴致。”

“是吗?”

鸦云隐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意外,依旧从容自若,“可殿下总该先保住性命才是。藏经阁那场大火闹得满城风雨,以殿下之聪慧,想必早已知晓真正的幕后之人。”

她目光渐沉,声音压低却愈发清晰,“如今他既已对殿下狠下杀手,日后必然还有别的动作。若将来真由他登临大宝……殿下以为自己还能有活路么?”

傅修与楚遂安面上虽不显,心中却皆是一凛——这鸦云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楚遂安挑眉看向她,眸中带着几分探究,“可我若登基,对鸦姑娘又有何益处?总不至于……你真想当这个皇后?”

鸦云隐眸光微敛,“六殿下说笑了。以太子如今的心性,若他日真承大统,我心仪之人……只怕性命难保。”

“原来如此。”楚遂安故作恍然,“鸦小姐既选中我,想必你心仪之人是宫中之人。你既笃定大皇兄会对他不利……却不知三皇姐可知晓你这份心意?”

傅修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鸦云隐喜欢的居然是三公主楚寒宁?!

鸦云隐未料到他直接猜出了自己心上人的身份,竟有此一问,微微一怔,“喜欢她是我一人的事,与她无关。”

“好一个深情不悔。”楚遂安轻击双掌,“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鸦小姐容我斟酌几日。”

“不急。”鸦云隐似是早有所料,话中又带了几分威胁,“你我的婚约陛下既未定日期,那边是个制衡权力的筹码,永远不会作废,殿下尽可慢慢思量。毕竟,寻梦阁那位的安危与殿下息息相关,您有所犹豫也是自然。”

她不再多看楚遂安神色,起身敛衽,“该说的都已言尽,云隐先行一步,去宫宴上寻家父了。殿下的茶……确实不错。”

她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瓷,唇角微扬,“只是殿下的脾气……未免急躁了些,可惜了这上好茶具。”

说罢,她转身翩然离去。

待鸦云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傅修才长舒一口气,凑到楚遂安身边坐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楚六,你究竟是如何看出鸦云隐对三公主有意的?我竟半点未曾察觉。”

楚遂安指尖轻叩身旁的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此事并不难猜。她与三皇姐自幼便走得极近,方才又明言太子登基后绝不会放过她的心上人。三皇姐是摄政王唯一的亲传弟子,而你我又形影不离,即便我们终日装作纨绔,太子也早将摄政王府视作我的势力范围。”

他顿了顿,眸光渐深,“既如此,三皇姐在太子眼中自然是我这边的人。以太子的心胸,一旦登基,第一个要除去的是我,第二个便是她。”

傅修恍然大悟,不由抚掌赞叹,“好一个鸦云隐!好一个丞相府嫡女!这般心思,当真配得上她的名声。”

他忽然凑近些,压低声音,“那你当真要娶她?”

“自然不会。”楚遂安垂眸凝视掌心纹路,语气坚定,“我如今心中所愿,唯有光明正大将净名接到身边。”

“只怕到时皇陵里的列祖列宗都要坐不住了。”

傅修想象着那场景,既觉荒唐又忍不住好笑,“可若鸦家真对净名公子下手......你要不要将他接入宫中庇护?”

“我早前提过为他赎身,被他拒绝了。”

楚遂安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些许无奈,“我会加派人手暗中护着寻梦阁。至于鸦云隐......既然事关二皇姐,能名正言顺助她的确实唯有我。但婚事不必再提,容我再想别的法子。”

傅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见窗外暮色已沉,宫灯渐次点亮,映得朱墙金瓦一片辉煌。

他急忙道,“这个时辰,该赴宫宴了。你不是说竺兰哈尔国的使臣今日也会到场?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我东安的地界上如此嚣张。”

楚遂安闻言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他整了整衣袍起身,“走吧。”

二人并肩行出宫苑,沿着宫道缓步而行。沿途宫灯如昼,禁军肃立,丝竹之声自大殿方向隐隐传来,愈近愈显喧阗。

将至宴殿,只见殿前广场上各国使节与朝臣贵胄云集,衣香鬓影,珠翠琳琅,一派煌煌盛世之景。

傅修忽然压低声音,扯了扯楚遂安的衣袖,“楚六,你看那边......”

楚遂安脚步微顿,目光扫过那些身着异域服饰的身影,声音里带着些笑意,“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那日闹事之人,并不在使团之中,许是让我打怕了。”

忽然,他眸光一凝,直直望向竺兰哈尔国使团最前方那道身影。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松,半张脸覆着银质面具,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泠泠寒光,姿态矜贵而神秘。

楚遂安心底倏然一紧。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那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竟像极了净名。

傅修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低声问道,“怎么了?”

楚遂安微微眯起双眼,“你说……竺兰哈尔国送来的质子,为何要戴面具示人?在这等场合,未免太过突兀。”

傅修思索片刻,答道,“我曾听父王提起,这位二皇子名叫莫九思,幼时面容受过伤,留下些疤痕,故而常年覆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也不足为奇。”

他侧首看向楚遂安,语气带上几分探究,“怎么?你觉得有何不妥?”

楚遂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无事,想必是我看走眼了。”

他与傅修又闲谈了一会儿,便各自落座。两人身份不同,席位虽挨得近,却也不在一处。

楚遂安方才落座,便觉一道目光直直投来。他依次向早已到场的几位皇姐问安,最后才迎上那道视线,语气平淡,“二皇兄。”

太子楚明睿将楚遂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六皇弟来得这般迟,倒叫孤好等。”

楚遂安神色自若,瞬间又挂上那副熟悉的纨绔模样,懒洋洋笑道,“宴席还未开始,臣弟素来不喜这等拘谨场合,方才在宫中与小王爷多饮了几杯,这才来迟了些,还望大皇兄海涵。”

他朝楚明睿眨了眨眼,语气轻佻,“不如……臣弟挑几位绝色美姬送到东宫,向二皇兄赔个不是?”

“小六。”三公主楚寒宁淡淡出声,虽音调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仪。

楚遂安顺势敛了笑意,乖巧垂首。

太子楚明睿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孤终日忙于政务,只怕无福消受。六皇弟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楚遂安面露惋惜之色,似真似假地轻叹一声,这才施施然落座。

整个过程间,大公主楚归晨始终垂眸静坐,纤指轻执茶盏,悠然品茗,仿佛周遭一切纷扰皆与她无关,未曾抬眼,亦未发一语。

半晌,钟鼓齐鸣,丝竹声渐起,内侍高声唱喏: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霎时静寂,众人纷纷起身垂首。只见皇帝携皇后缓步而入,龙章凤姿,威仪天成。皇帝身着玄色龙袍,目光如炬,不怒自威;皇后则一袭正红凤纹宫装,雍容华贵,眉目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平身。”皇帝声音沉厚,抬手示意众人归座。目光扫过席间,在楚遂安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似是满意他的出席。

宫人如流水般奉上珍馐美馔,琼浆玉液倾注杯中。舞姬翩跹而入,水袖翻飞,乐声悠扬,一派盛世华宴的景象。

酒过三巡,皇帝举杯向各国使节示意,最终目光落向竺兰哈尔国使团,“贵国二皇子远道而来,朕心甚慰。今日宫宴,不必拘礼。”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那位始终静坐的覆面质子。只见他缓缓起身,执杯一礼,面具下的声音清冷如玉击,“谢陛下隆恩。”

楚遂安微微敛神,稳住心绪。看来确是他多虑了。这位竺兰哈尔国二皇子的声音清冷沉静,与净名婉转温柔的语调并无半分相似。

此时,皇帝却悠悠开口,声音虽缓,却自带威压,“只是……朕偶然听闻,二皇子麾下有一名高手,前些日子在京中武行擂台连败数人,风头无两。不知今日,朕可否有幸一见这位勇士?”

莫九思顺从垂眸,语声平稳,“陛下谬赞。那日此人在武行对东安子民出言不逊,臣不敢姑息,已依军法处置,将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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