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纱帐漫入室内,尘埃在光柱中静静浮动。
房中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让人丝毫觉不出寒意。
楚遂安是在一阵细微的酸胀感中醒来的。他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先感知到的便是身后某处难以言喻的滞涩与腰肢仿佛被马车碾过般的酸软。
他蹙眉轻哼一声,稍一动弹,便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随即,楚遂安发现自己正被人紧密地拥在怀里。净名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后颈,手臂仍占有性地环在他的腰间。
昨夜那些混乱而炽热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葡萄的甜腻、烛火的摇曳、交织的呼吸、以及自己如何在他身下失态地呜咽哀求……最后竟是那般由着他“伺候”了整整一夜。
楚遂安耳根迅速漫上红晕,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恼。他堂堂皇子,虽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也是和傅修瞧了无数话本,竟真的……竟真的在心软之下,被净名这般……这般……
他觉得有些丢脸,试图挣开那怀抱,却因牵动酸痛的腰肢而动作一滞。
“醒了?”净名低哑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贴着他耳畔响起,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早料到他会逃跑,“殿下……怎么只睡这么一会儿?”
楚遂安咬唇不语,只将发烫的脸埋入枕间,不肯看他。
净名低笑一声,也不迫他,只将掌心熨帖地按上他后腰酸软的肌理,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渗入,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那恼人的酸胀。
楚遂安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在那恰到好处的力道下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一声舒服的轻叹几乎要逸出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忍住。
“殿下若觉不适,”净名的声音贴着他耳廓,带着一丝餍足的沙哑,“今日便在此歇息一日,可好?”
楚遂安闷声反驳,声音却因埋在枕中而显得含糊不清,“今日是年三十,我该去宫中,留在此处……不成体统......”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引泉焦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公子?公子可醒了?”
净名眸光未动,语气仍带着几分慵懒:“何事?”
引泉的声音透门而入,满是惶急,“公子,出事了!昨夜车骑将军家的董少爷……死在回府路上了!现下有人指控是六殿下所为,陛下震怒,传召殿下即刻入宫,却四处寻不到人……”
他顿了顿,气息不稳地续道,“傅小王爷此刻就在楼下候着,说是……要请殿下速速与他一同进宫应对!”
楚遂安闻言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身后不适,顿时疼得脸色发白,额角沁出细密冷汗。他却顾不得这些,一把抓住净名的手臂急声道,“董卓枫死了?昨日他离开时分明还好端端的!”
净名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语气沉稳而温和:“遂安,莫急。其中怕是另有隐情,有人刻意栽赃也未可知。”
他目光恳切,言辞间满是担忧,“眼下最要紧的是即刻入宫面圣,向陛下阐明真相。你昨夜始终与我在一处……我愿意全力为你作证。”
他语声真挚,情意拳拳,全然一副为心上人忧心如焚的模样。唯有那双深邃眸底,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
楚遂安沉浸于纷乱思绪中,并未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异样。
他紧锁眉头,断然摇头,“不可。此事你不能卷入。”他心知若父皇得知自己因净名与董卓枫起过争执,即便能证明清白,也绝不会放过净名。
楚遂安强忍着身后不适,起身更衣,声音有些低哑,却依旧坚决,“我须得即刻回宫。晚些……再来看你。”
净名默默侍奉他更衣,眼中凝着化不开的忧色,低唤道,“遂安……”
“别担心。”楚遂安握住他的手,唇角牵起一抹宽慰的笑,“我既答应过上元节要陪你,便绝不食言。”
他在净名眼角轻轻落下一吻,旋即转身推门而出。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净名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眼角的泪痣染上一抹妖艳的红。
一走出房间,楚遂安脸上的温存顷刻褪尽,转为一片冷肃。引泉正恭候在门外,只见他沉声问道,“傅修现在何处?”
引泉连忙躬身回应,“小王爷已在楼下雅间等候,殿下请随我来!”
引泉引着楚遂安快步下楼,推开了雅间的门。傅修正焦躁地踱步,一见楚遂安,立刻迎上前来,压低声音急急问道,“楚六,你可算来了!昨夜究竟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和董卓枫在寻梦阁起了冲突?”
楚遂安面色不佳,强忍着身后不适与心中烦躁,简略答道,“是起了些口角,他欲对净名用强,我拦下了。之后他便离去,我再未见过他。”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他的死,与我无关。”
傅修眉头紧锁,重重叹了口气,“我自然信你。但如今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皆言是你怀恨下手……此事棘手得很!”
他看了一眼楚遂安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细微僵硬的站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此刻无暇多问,“车已备好,我们必须立刻进宫,先稳住陛下再说!”
两人迅速登上马车。车厢颠簸,每一次晃动都让楚遂安身后那难以启齿的酸痛愈发鲜明,他不得不暗自调整坐姿,以图缓解些许不适,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傅修察觉他的异样,终于忍不住开口,“楚六,你……脸色很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楚遂安闭目摇头,不欲多言,“无妨,只是昨夜……未曾安睡。”
他转而问道,“现在外面情形如何?”
傅修面色凝重,掀开车帘一角。只见街道上人群窃窃私语,隐约可闻“六皇子”、“董少爷”、“当街毙命”等词碎片般传来,气氛压抑而紧张。
“看见了吗?”傅修放下车帘,声音沉重,“消息传得比马车还快。董卓枫暴毙街头,死状蹊跷,又恰好与你昨日的冲突撞在一处……有人刻意引导,民议汹汹,陛下此刻定然已是震怒。”
“车骑将军已经去了皇宫,让陛下给他一个交代。我听了消息便赶来寻你了,之后的情形还不知。”
楚遂安闻言,心下一沉,那身体的不适此刻仿佛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马车在覆着薄雪的青石板道上停下,宫阙巍峨,朱墙碧瓦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透着肃穆的寒意。两人下了车,刺骨的冷风瞬间卷来,楚遂安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身后那隐秘的不适在寒气侵袭下愈发清晰。
他强自压下身体的不适,与傅修一同沉默地快步穿过重重宫门,直至御书房外那冰冷的台阶前才停住脚步。周遭寂静得可怕,唯有北风呼啸而过,卷起阶前零星积雪。
傅修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转头看向楚遂安,语气坚决,“楚六,我与你一同进去。你既没做此事,车骑将军若是随意往你身上泼脏水,我便打得他找不着北。”
“不必。”楚遂安抬手拦住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事未查清楚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父皇想必正在盛怒之下,人多反而易生枝节。你且在偏殿暖阁等候,教人给你送些吃食,我自己能应对。”
傅修眉头紧锁,显然不愿让他独面雷霆,“此刻你还惦记着让我吃饭?若是车骑将军那老匹夫胡乱攀咬,有我在,陛下还能看在我爹面子上……”
楚遂安打断他,勉强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寻了个最表象的理由,“大年三十的,父皇总还要顾念些喜庆。你性子急,万一言语冲撞了,才是真给我惹麻烦。”
他轻轻推了傅修一把,“去吧,外面冷。等我出来。”
修凝视着他苍白却故作轻松的脸,终是拗不过他,沉沉叹了口气,“……成。我就在偏殿听里面的动静,你可别吵不过那几个老东西!”
楚遂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独自踏上那冰冷坚硬的玉阶。
寒风卷起楚遂安的衣摆,他的背影在空旷的殿阶前显得格外孤直,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至高皇权与未知风暴的御书房大门。
内侍通报过后,沉重的房门在楚遂安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
他尚未看清室内情形,只听得一道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
下一刻,一个硬物便重重砸在他的额角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碎裂声。楚遂安猝不及防,被砸得踉跄半步,额角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温热的血液立刻顺着鬓边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砸中他的,是一只摔得粉碎的龙泉窑茶盏,青瓷碎片和冰冷的茶水溅了他半身。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皇帝端坐于龙案之后,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极。左侧是双目赤红、悲愤交加的车骑将军董勇,右侧则是面色沉凝、垂眸不语的宰相鸦延。
“逆子!”皇帝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给朕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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