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傅修折扇一横,“啪”地挡开了伸到幺娘身上的那只脏手,脸上虽带着笑,眼底却结了层寒霜,“这位兄台,对姑娘家动手动脚,未免太失体统了吧?”

楚遂安冷眼一扫,当即认出这是车骑将军董勇府上的独子董卓枫,京城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若论纨绔,他和傅修不过是做做样子,这董卓枫却是实打实的下作。

这厮不仅日日泡在烟花之地,更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专爱狎玩清秀男人。今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狗腿子,摆明是因见不到净名来寻衅滋事的。

董卓枫脸上横肉抽搐,却在看清二人身份后硬生生挤出个笑脸。

谁不知道六皇子虽不成器,却仗着已故皇贵妃的余荫深得圣宠;傅修更是前摄政王傅相礼的独子,皇上念着傅相礼当年的让位之恩,对傅修也是百般纵容。

谁会想不开得罪这两位啊。就算自己有个好爹,也拼不过这两位的爹啊。

“原来是六殿下和小王爷。”董卓枫肥厚的脖颈一缩,拱手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扰了二位的雅兴,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傅修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大堂为之一静,“慢着。”

他扇尖轻点幺娘方向,“寻梦阁有寻梦阁的规矩,净名公子见不见人自有他的用意。你方才这么威风,是不是该给幺娘赔个不是?”

董卓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肥厚的手掌攥紧了又松开。他偷眼去瞟楚遂安,却见六皇子正慢条斯理地转着酒杯。

察觉到董卓枫的视线,楚遂安适时勾了勾唇,“幺娘这寻梦阁好歹是本皇子常来照顾的,董卓枫,你这般放肆,莫非是存心要扫本皇子的兴?”

“不......不敢......”董卓枫咬牙挤出一句,转向幺娘草草拱手,“方才多有得罪......”

“就这?”傅修扇面一收,在掌心轻敲,“董卓枫,你这礼数,怕是连你府上的粗使杂役都不如。”

董卓枫额角青筋暴起,却不得不深深作揖,“幺娘恕罪,是在下唐突了。”

幺娘颇有些受宠若惊,后退半步,绢帕掩唇不敢受这大礼。

傅修折扇一收,“滚吧。”

董卓枫如蒙大赦,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钻出了大门。

幺娘这才扭着腰肢上前,福身行了个大礼:"今日多亏二位爷主持公道,否则奴家这寻梦阁......"

“幺娘,”傅修施施然落座,指尖轻叩桌面打断她的话,“我既替你解了围,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不如......让那位净名公子,出来一见?”

幺娘手上的绢帕绞得死紧:“......”

傅修微微眯眼,语气似有些不悦,“怎么了幺娘,是你这寻梦阁家大业大,看不起他董卓枫就算了,莫非还看不起我们两个?”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拍在桌上,“今日小爷我还真就不要平日这些看惯了的货色。你是收了这钱做个人情,还是......继续冥顽不灵?”

楚遂安以袖掩面,简直没眼看。

傅修这厮演起纨绔来,连眉梢眼角都透着股混账劲儿。明日御史台参他们的折子,怕是又要堆满御案了。

“两位不必如此。”

一道清越嗓音自楼上飘来,似珠玉落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楼梯上一袭红衣迤逦而下。那男子乌发如瀑,未束未系,随着步伐在身后流淌。烛火为他镀上光晕,衬得他眼尾那抹朱砂痣愈发妖冶。

这正是方才与楚遂安隔空相望之人。

来人察觉到楚遂安的视线,眸光在楚遂安面上轻轻一荡。这一眼如春风拂柳,饶是见惯风月的六皇子,心头也不由一颤。

那人薄唇轻启,“在下净名。二位既替我与幺娘解了围,我便陪二位喝几杯吧。”

幺娘见状,识相地退出了雅间,临走前还不忘将门轻轻带上。

当真是美色误人,色令昏君。

楚遂安恍惚间已不知饮下多少杯,只觉得眼前这红衣美人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让他不由自主地一杯接一杯。

待他稍稍回神,才发现面前已空了三个酒壶。

傅修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凑过来低声道,“净名公子这等绝色,楚六,若非早先定下要助你退婚,我可舍不得让给你。这般美人,放在整个京城都是独一份儿的。”

楚遂安已经有了些醉意,又听到傅修这话,清醒了几分,推开了面前又一次凑近的酒盏,“且慢......”

净名察觉到楚遂安的推拒,净名执杯的手微微一滞,略略垂下了眼眸,似是有些黯然神伤,“......六殿下可是嫌我出身低微?”

他声音渐低,几缕青丝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在楚遂安鼻尖。

楚遂安楚遂安一时进退两难,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这......”

傅修大笑出声,“我说楚六,你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平日里在青楼厮混的劲头哪去了?不过一杯酒,干了便是!”

楚遂安一时欲哭无泪。虽说傅修同他说了对策,他也爱看美人儿,可这般突如其来的亲近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分明是傅修威逼利诱喊出来的净名公子,这会儿只缠着楚遂安一个人不放,傅修还是一副挤眉弄眼看好戏的模样!

但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横竖都得实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行吧......”

为了“纨绔”的名头,楚遂安心一横,伸手想去接那酒盏,却不小心蹭过了净名的指尖,那一触即离的微凉触感,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

净名不着痕迹地躲过楚遂安的手,亲手将酒盏送到了楚遂安唇边。

净名离楚遂安近在咫尺,此刻他微微笑着,白玉般的手指执着酒盏,分外好看。“自然该是我服侍殿下。”

一杯酒下肚,楚遂安确定自己听到了傅修咽口水的声音。

该说不说,净名公子作为寻梦阁的第一美人果真是名不虚传,今日他算是领教了。

半晌后,净名缓缓起身,红衣在烛光下流转如霞。

他朝楚遂安微微欠身,眼角那颗朱砂痣在灯下格外明艳,“时辰不早了,净名该去为诸位宾客抚琴了。殿下若是不嫌弃,待会儿可来阁楼一叙。”

楚遂安还未答话,傅修已抢先道,“自然要去!我们楚六最是风雅,定要好好品评公子琴艺。”

他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楚遂安。

净名轻笑一声,广袖轻拂间已转身离去。楚遂安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不知为何竟有些怅然若失。

“别发呆了!”

傅修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等会听完曲子,你可得把握机会。明日京城若传出六皇子与男倌的风流韵事,那婚事自然就退了。便是你不说,宰相那个老头子也不愿意女儿跟着你受苦。”

阁楼已传来清越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让人的思绪也随之飘荡。

几个惯常伺候傅修的清倌轻手轻脚进了雅间,傅修就着一人的手喝了口酒,忍不住感慨,“这寻梦阁的美人儿啊,就是知情识趣儿。”

“想来那鸦云隐是半点都不能比。不如你先在此处纳一两个可心人儿,气一气丞相那个老古板?”

一个小倌儿艳羡道,“不知道哪个姐姐这么幸运,能被六殿下选进府里。我们虽说有幸陪二位贵客,平日里确是不能出阁呢......”

楚遂安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傅修轻佻地挑起那小倌儿的下巴,“怎么了,你也想去六皇子府上?”

那小倌儿顿时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小王爷说笑了,小的哪敢有这等非分之想,只是感慨罢了......”

傅修轻哼一声,转头对楚遂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若真想要个美人儿,我倒是可以帮你物色几个干净的。”

楚遂安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少在这儿添乱。”

他目光不经意扫过阁楼方向,那里的琴音依旧袅袅不绝,“要挑也不该在这儿挑。”

两人笑闹一阵,阁楼琴音渐歇,堂下宾客早就想一睹净名公子的容貌,纷纷提笔赋诗。

有作“玉指冰弦月下逢”的,有写“一曲清商动九城”的,皆是寻常溢美之词。

楚遂安也执起狼毫,略一沉吟,“朱弦声断凤凰台,半面春风入梦来。若问相思何所似,一帘烟雨一徘徊。”

傅修探头一看,立刻会意,故意在小厮来拿诗时大声道,“楚六,老实交代!你这首作得这么好,莫不是又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城南李秀才那儿买的?”

楚遂安装模作样地瞪他一眼,“胡说!这次分明是八百两。”

那小厮低眉顺眼地捧着诗笺,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他躬身退下时,楚遂安分明看见对方将他的诗笺故意压在了最底下。

琴音余韵未散,阁楼珠帘轻挑。小厮将诗笺送上阁楼不久,幺娘满脸堆笑地走来雅间,“恭喜六殿下,净名公子邀您阁楼一叙。”

她眼角瞥向傅修,“小王爷若不嫌弃,也可同往。”

楼下响起一片唏嘘声。

来寻梦阁的人大多听说过楚遂安和傅修的纨绔声名,又从小厮嘴里听说楚遂安是提前买好了诗,对两人愈发不服,却碍于两人的权势,硬生生看着两人向阁楼走去。那些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如芒刺般扎在二人背上。

傅修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楚六,你看见没?底下那一群人的眼睛都快长咱俩身上了。明日‘六皇子买诗狎妓’的传闻,保管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楚遂安轻哼一声,抬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只盼他们快些把此事宣扬出去,早点穿到父皇耳中,也省了我的事。”

珠帘轻响,阁内暖香扑面。净名一袭月白广袖,正执壶温酒。见二人入内,他眼尾朱砂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对楚遂安道,“殿下这首诗,倒是比那些附庸风雅的强上许多。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酿,最宜配琴赏月。"

傅修最爱的就是美酒配美人。眼下又有计划在,他眼前一亮,当即举杯畅饮,拉着楚遂安和净名喝了一盏又一盏,楚遂安只觉得天旋地转,醉得不省人事。

朦胧中只见净名的身影在烛光里摇曳,傅修的声音似远似近,“楚六?楚六!啧,这酒量......”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净名俯身时垂落的一缕青丝,带着若有似无的冷香。楚遂安想抬手去捉,却陷入一片黑暗。

——

楚遂安在啁啾鸟鸣中渐渐转醒。

晨光透过纱幔,在陌生的床榻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蹙眉撑起身子,打量着陌生的环境。锦被滑落时带起一缕幽香,这冷冽的沉香气息,昨夜似在何处闻过。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语,惊得楚遂安猛然转头。

“殿下,你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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