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遂安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向后仰去,差点从床榻边缘摔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握住了他的手腕,那触感微凉却有力,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殿下当心。”
净名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他披着素白中衣跪坐在榻边,如墨长发未束,有几缕甚至垂落到了楚遂安的锦被上。晨光透过纱窗,将他眼尾那点朱砂痣映得格外明艳,衬得那张本就精致的面容愈发摄人心魄。
净名微微倾身,广袖轻拂过床沿,语气关切,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没休息好?做噩梦了?”
“我......你......我们......”
楚遂安一时语塞,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他的目光在净名和自己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房间内那些明显属于寻梦阁的摆设上,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傅修那个混蛋,居然真的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他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衫——还好,虽然有些凌乱,但还算完整。
再偷眼去瞥净名,对方的中衣也穿得规规矩矩,连领口的系带都一丝不苟。床榻上更是整整齐齐,除了自己方才挣扎时弄乱的被褥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思量许久,楚遂安一大早就被“孤男寡男共睡一榻”差点吓得停跳的小心脏,这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后,楚遂安很快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多半是他喝到最后睡过去了,被傅修直接交给了一晚上对自己青睐有加的净名公子......幸好幸好,他醉酒之后应该很是安分,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楚遂安一个翻身下了床榻,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襟。他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道,“咳,昨夜我喝得太多了些,酒后失态,多谢净名公子照顾。”
“不必谢......”净名眸中含着笑意,净名依旧跪坐在床沿,闻言轻轻一笑,“若是殿下要我再多‘照顾’一些,我也是愿意的。”
他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格外优雅。
楚遂安整理衣冠的手顿了一顿,为这句话多看了净名一眼。
晨光中,净名一袭素白中衣,未施粉黛的面容却比昨夜盛装时更显清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尾那点朱砂痣,在阳光下艳得惊心,偏生他神色坦然,不见半分风尘气,反倒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
楚遂安仓促移开视线,“咳,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就在他即将推门而出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这么直接走了似乎不大好。
他与傅修自作主张就利用净名给自己造个“龙阳之好”的破名声,若是丞相恼羞成怒,难保不会迁怒于净名,介时他对净名下手怎么办?
况且,净名是寻梦阁的头牌,不能白白陪他喝了一夜酒吧?这要是传出去,净名还怎么在寻梦坊立足?
楚遂安如此想着,深吸一口气,转身正色道,“净名公子,你可愿随我离开?我可以替你赎身。”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唐突,连忙补充,“我替你安排个住处,或是把你接到我府上。虽说不比寻梦阁自在,但至少......”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至少在我府上,没人敢为难你。”
虽说他楚遂安名声不大好,但一个美人儿,他还是护得住的。
净名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干净纯粹,竟让楚遂安一时看呆了。
楚遂安见他怔愣的模样,不由又补充道,“你且放心,我虽名声不佳,但从不强人所难。若你不愿......”
“殿下误会了。”净名忽然出声打断,眼中笑意更浓,“净名只是没想到,殿下竟会如此......”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如此体贴。”
楚遂安耳根一热,“你可愿意吗?”
净名敛袖起身,郑重一礼,“殿下厚爱,在下心领了。只是这寻梦阁......”
他抬眸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熟悉的陈设上流连,“终究是在下栖身之所。若殿下不嫌弃,得空时多来坐坐便是。”
既然净名已经做了决定,楚遂安便不好再强求。
他沉默片刻,解下自己腰间玉佩,又在桌上放了几张银票,“既如此,这些你且收着,便当作你照顾我一夜的谢礼。我若得空.....自会来此处寻你。”
净名指尖轻抚玉佩,点头应下,笑着目送楚遂安出了房间。
楚遂安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净名微微垂了眸,意味深长地一笑。
楚遂安原本匆匆推门而出,满脑子都是要找傅修算账,还得在寻梦阁附近安插些暗卫,免得宰相迁怒净名。正思索间,险些与一个端着铜盆的小仆撞个满怀。
“当心!”
那小仆身形灵巧,一个旋身稳稳托住铜盆,水纹荡漾却未洒出一滴。
“好险......”
他长舒一口气,抬头看清楚遂安面容时,却猛地瞪圆了眼睛,手中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楚遂安有些不明所以,净名公子的声音已经从屋内悠悠传来,“阿福,还不快进来?”
“是、是!公子!”
名叫阿福的小仆慌忙应声,手忙脚乱地捡起铜盆,逃也似地钻进了屋内,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瞄了楚遂安一眼。
楚遂安摇头失笑,一边下楼一边摸了摸鼻子。
那小仆活见鬼似的表情,倒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能与寻梦阁头牌共度一夜,在这烟花之地,怕真是件了不得的艳事了。
幺娘早已在楼下候着,见楚遂安下来,立即扭着腰肢迎上前,“哎哟,六殿下可算下来了~”
她绢帕掩唇,笑得意味深长,“净名公子向来眼高于顶,多少达官贵人想见他一面都难,殿下可是头一个能在他房中过夜的贵客呢~”
楚遂安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与美人相处一夜的愉悦还未散去,此刻他更是神清气爽,走起路来衣袂生风,活像只骄傲的孔雀。若人真有尾巴,他怕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谁知刚踏出寻梦阁大门,他双腿就猛地一软。只见门外两列铁甲士兵肃然而立,刀戟在晨光中泛着冷芒,阵仗之大,活像是来抄家的。而为首之人一袭玄色官服,玉冠束发,正是他的三皇姐——东安国二公主楚寒宁。
楚遂安一阵犯怵,头皮发麻。
皇贵妃早逝,皇后又对他心存芥蒂,这些年来多是楚寒宁在照拂他。
这位三皇姐待他虽好,却也最为严厉。若是犯在她手里,少不得要受一番责罚。
思及此处,楚遂安当即就要溜回寻梦阁,却听到楚寒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音色淡淡,“站住。”
楚遂安身形一滞,只得缓缓转身,脸上堆起几分讨好的笑意,“三姐……”
他目光游移地扫过楚寒宁身后肃立的士兵,干笑两声,“哈哈,干什么搞这么大阵仗……”
楚寒宁广袖一拂,面无表情,“我若贸然闯入,岂不坏了六弟的雅兴,索性在外面等了。”
她瞥了楚遂安一眼,声音里带着些凉意,“看六弟这般容光焕发,昨夜想必极是惬意。”
楚遂安面色一僵,欲哭无泪,“三姐……你别揶揄我了……”
“揶揄?!”楚寒宁突然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力道之大令楚遂安呼吸一窒。
忽觉街上行人侧目,她又猛地松手,压低声音切齿道,“父皇昨日才为你赐婚,你今日便来这等地方厮混,又传出‘龙阳之癖’的名头!若非顾及皇家体面,我今日定要打断你的腿!”
“三姐......”楚遂安试图辩解,“我是真的对鸦云隐无意......”
楚寒宁侧目,冷眼扫来,“那你就对昨夜陪你的人有意了?”
“是!”楚遂安咬牙,把心一横,索性坐实这断袖之名,“他生得极好,我初见便倾心,断不能再与旁人在一起了!”
“荒唐!”楚寒宁揪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拽到马车前,抬脚便踹在他膝弯,“你给我滚上去!”
楚遂安踉跄着爬进马车,心中将傅修骂了千百遍。
趁着楚寒宁尚未上车的间隙,他鬼使神差地掀开车帘,却正对上阁楼窗边那道清冷的目光。
阁楼轩窗不知何时已然洞开,净名一袭白衣临风而立,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见楚遂安望来,他眼尾朱砂痣微微一挑,竟似带着几分戏谑,显然已将方才的闹剧尽收眼底。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楚遂安耳根骤然烧得滚烫。
莫非......那些混账话都被他听了去?
他“唰”地甩下车帘,心跳如擂鼓般在车厢里震荡。窗外隐约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如羽毛般掠过楚遂安的心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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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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