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什么芳心暗许?”楚遂安顿时如临大敌,声音都绷紧了几分,“三皇姐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楚寒宁毫不退让,冷声道:“这可是岁末宫宴之上云隐亲口所言。六弟莫非忘了?”

楚遂安气结,几乎要将那句“三皇姐可知鸦云隐心仪之人实则是你”冲口而出,却忽闻宫人一声通传骤然响起——

“大公主到——”

两人当即收声,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大公主楚归晨疾步而来,竟全然失了往日那般从容娴雅的仪态。

她身上仍穿着昨日那套宫装,衣襟袖口处褶皱明显,裙摆甚至沾着些许夜来的尘灰,显是匆忙间根本不及更换。

一头青丝只草草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与魂不守舍的恍惚。

她显然是一醒转便不顾一切直闯宫闱,连片刻整顿都未曾顾及。

三公主楚寒宁见楚归晨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素日与这位大皇姐交往不深,此刻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恻隐。

她上前一步,轻轻扶住楚归晨的手臂,低声道,“大皇姐......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楚遂安目光向后扫去,并未见到傅修的身影。

他心下了然,以傅修的性子,绝不可能在楚归晨如此状态下任她独自入宫。

那傅修此刻必定守在宫门外,焦灼等候。

楚遂安默然垂眸,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既在众人眼中,楚明睿之死最大的得益者便是他楚遂安,那么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

坤宁宫内似乎也听到了外间的通传声。

片刻沉寂后,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徐步而出,目光在楚归晨、楚遂安与楚寒宁面上一一掠过,见人已齐至,这才微微躬身,嗓音平稳道,“皇上口谕,请几位殿下入内觐见。”

三人依言步入坤宁宫。

大公主楚归晨步履踉跄,几乎难以自持,三公主楚寒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步步谨慎。楚遂安则神色沉静,步履沉稳地跟在其后,不见丝毫慌乱。

一入殿内,景象却令他们皆是一怔。

只见一向雍容端庄的皇后此刻竟跪伏于地,凤钗斜坠,云鬓散乱,满脸泪痕交错,那精心保养的容颜上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苍老与憔悴。

皇帝端坐于上,面沉如水,眉宇间凝着深深的倦怠与冷肃,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三人依礼见过皇帝后,大公主楚归晨便慌忙跌跪到皇后身侧,伸手欲扶住母亲颤抖的肩头,声音哽咽,“母后……”

皇后却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楚归晨猝不及防地一晃。

皇后随即抬起一双赤红的泪眼,指尖直直指向静立一旁的楚遂安,声音嘶哑却尖厉,如同泣血,“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明睿!陛下,凶手就在眼前!楚遂安!你为何要如此狠毒,连你亲兄弟都不放过!”

楚遂安在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皇帝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却并未立即发作。

楚遂安适时地叹了口气,语气沉痛却带着几分克制,“娘娘,二皇兄……楚明睿遭遇不测,我身为父皇之子,同样深感痛心。娘娘作为他的母后,悲痛难以自持,儿臣能够体谅。只是……”

他话锋微转,抬起眼,目光坦然中透着一丝无奈,“纵使再如何哀恸,也不该将这莫须有的罪名,随意安在儿臣头上啊。”

说着,他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肩头轻轻一耸,“若真是如此,儿臣……未免也太冤了些。”

皇后冷笑一声,眼中尽是悲愤与讥讽,“除了你,还能有谁?!前些时日你刚与明睿生出龃龉,他转眼便遭此毒手!更何况......”

她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明睿一死,最大的得益者就是你!这皇位……除了你,还能落在谁手里!”

皇后竟公然将皇位传承之事嘶喊出来,皇帝闻言,面色骤然一沉,眼底已浮起明显的不悦。

就在这时,一直面色惨白、沉默不语的楚归晨却忽然开口。

她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虚弱的坚定,“父皇,母后……昨日灯会,六弟确与儿臣有约,一同商议摄政王寿宴事宜。虽后来我们各自游赏,但分别之时,宗人府尚未起火。时间上……六弟绝无可能分身前去纵火。”

她抬眸,目光掠过震怒的皇后,最终落向皇帝,低声道,“儿臣愿以性命为六皇弟作证,害死二皇弟的……绝非六弟。”

皇后虽仍跪在地上,此刻却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楚归晨一记耳光!

清脆的掌掴声在殿中骤然响起,楚归晨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带得直接摔倒在地。

“冷心冷肺的东西!”皇后指着她,声音因极致愤怒而剧烈颤抖,“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你亲手将他送进宗人府!如今他尸骨未寒,你竟还替楚遂安辩白……楚归晨,你怎配做我的女儿?!”

楚归晨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未曾落下,只颤声道,“儿臣……绝无虚言。”

楚遂安看着眼前这幕,心中蓦地掠过一丝异样——大皇姐这般竭力为他开脱,虽令人感动,却总觉有哪里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三公主楚寒宁已快步上前,俯身将楚归晨扶起。她蹙眉看向皇后,语气虽保持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母后悲痛,儿臣等感同身受。可大皇姐身子孱弱,方才所言亦是为求真相,母后实不该将哀怒尽数宣泄于她。”

皇后闻言,竟凄厉一笑,目光如淬寒冰,一字一句道,“真相?呵……我只恨……只恨自己当年竟生下了她!”

楚寒宁只觉得倚靠在自己怀中的楚归晨猛地颤抖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却见对方死死咬住下唇,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水光泫然,竟是一言不发。

高座之上的皇帝终于不再沉默。

他目光冷冽地看向状若疯癫的皇后,声音里带着帝王之怒,“皇后!你是失心疯了不成?此等诛心之言,也是你该说的吗?下令将楚明睿送入宗人府的是朕!你是不是连朕也一并恨上了?!”

皇后猛地抬头,泪痕纵横的脸上交织着绝望,“臣妾知道……臣妾知道陛下不信!可这必定是楚遂安所为!陛下心里……陛下心里始终念着那个死了的皇贵妃!那个贱人!连她的儿子,陛下都要这般百般回护,纵容他残害我的皇儿!!”

楚遂安听到皇后竟直斥他逝去的母妃为“贱人”,眼底眸光骤然一冷,幽深如潭。

楚归晨猛地从楚寒宁怀中挣脱,扑跪到皇后身边,拉住她的衣袖哀声恳求,“母后!求您慎言……此言实属大不敬啊!”

而她却被皇后再次狠狠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倒在地。

皇帝闻得皇后竟如此辱及已故皇贵妃,顿时怒不可遏,随手抓起案上一方玉镇纸猛地掼出。

那沉重之物擦着皇后鬓边飞过,“砰”地一声砸碎在她身后的地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却强压下怒火,声音沉冷,“朕知你痛失爱子,心智已乱。朕……亦然。”

他目光扫过伏地颤抖的皇后,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威压,“朕暂恕你方才大不敬之罪。但若再口出妄言,休怪朕不容情。”

皇帝自然清楚,楚遂安嫌疑最重。可他亦无法忘记,上次未查实证便冤枉楚遂安杀害车骑将军之子董卓枫,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

故而此次,他早已暗中派遣皇家暗卫彻查此事。

他在等。等一个确凿的证据,而非妄加揣测,仅听旁人一言之词便给自己现在唯一的儿子定了罪。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皇家暗卫无声无息地步入殿中,单膝跪地,垂首沉声道,“启禀陛下,臣等已探查清楚。”

皇帝捏了捏眉心,“说。”

暗卫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情绪,“昨夜上元佳节,有百姓燃放天灯祈福。一盏天灯不慎飘落,恰巧卡在宗人府后院柴房的檐角之上。其时柴房附近堆有大量干燥草料,天灯余烬未熄,引燃草料,继而蔓延成灾。”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又因昨夜节庆,宗人府部分守卫值守时曾饮酒,戒备较平日松懈。待他们察觉火起时,火势已难以控制……废太子因而未能及时逃出,遭遇了不测。”

皇后闻言,身形猛地一晃,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恍惚。

她竟踉跄着扑向前,一把抓住暗卫的衣袖,声音嘶哑破碎,“那些……那些玩忽职守的守卫呢?!他们在何处!”

暗卫面不改色,任由她抓着,垂眸冷声道,“一干失职守卫均已收押,听候陛下发落。”

皇后像是抓住了什么,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衣料,厉声追问,“那些放天灯的贱民呢?!是谁!是谁放的灯!”

暗卫依旧平静无波,“回娘娘,昨夜放灯者数以万计,此事纯属意外,已无法追查源头。失火之责,确在守卫疏于防患。”

皇帝疲惫地摆了摆手,暗卫即刻躬身退下,无声消失在殿外阴影中。

皇后却猛地跪行至御前,一把抓住皇帝的龙袍下摆,仰起的脸上泪痕纵横,眼神却透出一种疯狂的执念,尖声道,“陛下!陛下!将那一片的贱民全都抓起来!杀了!统统杀了!给明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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