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鸦云隐一身利落骑装,眼眶微红,策马紧紧跟在楚遂安身侧稍后的位置。

今日丞相鸦延也在送行的人群中,却自始至终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未曾多看她一眼,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责备都让她心中酸涩,愧疚难当。

待楚遂安率领的大军消失在官道尽头,身影被尘土与远山吞没,傅修眼中强忍了许久的那滴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大公主楚归晨原本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自三年前她与傅修划清界限后,对待他便一直是疏离冷淡的态度。

此刻,她却破天荒地主动走了过来,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小王爷倒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仿佛并未察觉傅修瞬间红透的耳廓和慌忙拭泪的窘态,目光望向大军消失的方向,淡淡道:“六皇弟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小王爷不必担心。”

说罢,楚归晨不再多言,转身便登车回了城中。

傅修呆立原地,心中又是受宠若惊,又是觉得在她面前落泪着实丢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一旁的摄政王傅相礼,却若有所思地多看了楚归晨离去的背影几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

大军行进迅疾,至夜幕降临时,已离京二十余里。

楚遂安选了一处傍水近林、易于防守的平地,下令安营扎寨。

待营盘初具规模,他见鸦云隐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娴熟,不由踱步过去,冲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惊讶:

“我倒是没想到,鸦小姐不仅医术超绝,竟还通晓武艺,骑术也这般精湛。”

他眼中露出好奇,“不知还有什么是鸦小姐不会的?”

鸦云隐正整理着马鞍,闻言头也未抬,淡淡道,“早年家父送我去药王谷养病,山居清寂,时日漫长。百无聊赖之下,我便将身边人能教的都学了点皮毛,故而什么都会一些,但都算不得精通。”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唯有医术,是下了苦功的。”

提及父亲鸦延,鸦云隐眸色不禁微微一黯。

楚遂安察觉她情绪低落,有心转移话题,便又换上那副略带戏谑的口吻,“怎么?这会儿不哭了?”

鸦云隐见他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觉得此人着实可恶,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理会。

连日行军枯燥,楚遂安见她这般反应,反倒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道,“对了,为免引人疑窦,掩人耳目,今夜你我需共宿一帐。”

鸦云隐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即便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头,你我终究未行大礼,孤男寡女同处一帐,成何体统?”

楚遂安却笑了,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你我之事,既已在御前言明,此刻想必早已传遍军中。军中儿郎,性情豪爽,不拘小节。”

“在他们看来,既有婚约在身,你我同帐而居,反倒更显‘情理之中’,若分帐而睡,才更惹人猜疑。”

鸦云隐知他所言在理,一时语塞,只得气鼓鼓地瞪着他,抿唇不语。

楚遂安见她当真有些恼了,这才敛起玩笑神色,正色道,“好了,方才我是开个玩笑,不逗你了。”

鸦云隐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暗自松了口气。

不料,楚遂安却忽然凑近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说道:“不过......今夜确实有非常之事,必须如此。”

鸦云隐从他骤然转变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凝重,眸光一凛,缓缓点了点头。

军中事务处理得颇为顺利,夜色很快深沉。

用过简单的晚饭后,楚遂安便领着鸦云隐回到了主帅营帐。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略显沉默的身影。

鸦云隐在靠边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向楚遂安,直接问道,“六殿下,现在可以告知我,夜里让我来此处,究竟是何事了吗?”

楚遂安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必心急,耐心等待便是。”

见他如此,鸦云隐便不再多问。

她顺手从旁边小几上取过一卷兵书,借着烛光细细翻阅起来,不再与楚遂安交谈。

楚遂安则坐到案几后,提笔蘸墨,似乎在批阅文书或书写什么,帐内一时只闻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夜色渐浓,直至深夜。

鸦云隐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忐忑,她并未真正做好与楚遂安同处一帐过夜的心理准备,见楚遂安迟迟不说明缘由,便想主动提出自己睡在地上。

她尚未开口,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随即,帐帘被悄然掀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如鬼魅般闪入帐内,动作轻捷无声。

两人进入后,立即对着楚遂安的方向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属下参见堂主。”

鸦云隐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紧,神色顿时肃然。

她的医术师从药王谷谷主,药王谷素来与江湖上的三教九流皆有往来,她亦常与师父通信,对江湖上的各方势力并非一无所知。

此刻听到这声“堂主”,一个念头瞬间划过鸦云隐的脑海——若她记得不错,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行事诡秘的“九月堂”,似乎正是约莫三年前突然崛起的。

而那个时候,恰是楚遂安在京中开始崭露锋芒、逐渐褪去纨绔表象之时。

鸦云隐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愈发清晰——楚遂安,很可能就是那神秘莫测的九月堂之主。

然而楚遂安却并未留意她神色的变化,只是对跪在地上的两人扬了扬下巴,语气平淡,“起来回话。”

那一男一女应声而起,恭敬垂首。

鸦云隐这才注意到,这两人的身形轮廓,竟与她及楚遂安极为相似。

楚遂安问道,“来时可有尾巴?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其中男子低声回禀,“回堂主,属下等十分小心,并未引人注意。您吩咐的一切,均已准备周全。”

另一名女子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小心翼翼打开。

只见盒内衬着软缎,上面平整地放置着两张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人皮面具。

女子将其中一张递给男子,两人分别将面具覆于脸上,轻轻按压贴合。

片刻之后,烛光下,他们的容貌竟已变得与楚遂安和鸦云隐一模一样,难辨真假。

饶是鸦云隐自幼随师父见过不少江湖奇术、风浪场面,此刻亲眼目睹这改头换面的易容术,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遂安见状,冲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即指向帐内一角早已备好的行囊,对那两名易容后的下属道,“行囊里有替换的衣物,你们自行更换,务必模仿周全,勿露破绽。”

两名下属恭谨应下。

楚遂安又将方才在案几上书写的那封密信递给其中一人,沉声问道,“马匹安排在何处?”

那人接过密信,低声回禀,“为免惊动军中,属下将马匹拴在了三里外的密林之中,所需之物也已埋藏妥当,并做了记号。”

楚遂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两人已然与自己及鸦云隐别无二致的面容,最后叮嘱道,“一切按计划行事,若有变故,依暗号联络。”

说罢,他转身便欲掀开帐帘,却见鸦云隐仍站在原地,似有些怔忡。

楚遂安回头无奈一笑,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莫非真想留在此处,与‘我’共度良宵?”

鸦云隐这才猛然回神,脸颊微热,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方才楚遂安已特意吩咐过亲卫,无令不得靠近主帅营帐,因此两人极为顺利地避开了巡夜的士兵,身影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营外的沉沉夜色之中。

待离军营远了,四周只剩下风声与虫鸣,鸦云隐依旧默不作声,只安静地跟着楚遂安,循着地上几不可察的记号前行。

楚遂安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由轻笑,“没想到鸦小姐如此沉得住气,竟能忍到现在都不问一句。”

鸦云隐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回敬,“我也没想到,名震江湖的九月堂之主,竟是终日看似游手好闲的六皇子。若让从前那些视你为眼中钉的人知晓,怕是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

楚遂安闻言,倒是坦然,“不然你以为,我和傅修这些年‘挥霍’的那些银钱,都贴补到何处去了?”

他语气微沉,带着一丝无奈,“身处这般位置,手中若无几分自己的力量,如何能安稳度日?起初与傅修创立九月堂,不过是为了自保,那时我对那位置并无想法。”

“可如今......既然注定要坐上去了,九月堂便是不可或缺的助力。故而三年前,我才开始真正动用这股力量。”

鸦云隐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问道,“我们此刻要去何处?”

“九月堂查到线索,三皇姐极有可能被囚禁在竺兰哈尔国大皇子莫叙位于边境的一处私宅内。只是那宅院守备森严,具体关押之处难以确定。不过既然未见尸首运出,三皇姐人必然还在里面。”

楚遂安解释道,“所以我让那二人在军中假扮你我,稳住局面,我们则潜入莫叙宅邸,寻找三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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