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雪落02

香叶将被子烘得松软暖和,又放好了汤婆子,待跟丁香一起服侍着弈宁歇下,二人才退到外厢隔扇间,一个照看炭火,一个收拾浆洗好的衣物。

弈宁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风吹得北窗轻呜作响。

想起及笄那日,祖父私下与母亲说的话:“你是个聪明孩子。青瑜混账,你母亲亦是糊涂。当初我既替青瑜向秦家聘了你为儿妇,自是要对你有所看顾。可我毕竟年事已高,终有一日会力不能及。”

祖父当时的语气颇是无奈,他还道:“宁儿已及笄,就算再多不舍,家里至多也就再留她一两年。再长,也留不住了,总不能误了她的终生。寰儿不能入仕,宁儿宣儿没有亲兄弟撑腰,家中又无能撑起门户的嫡子,若亲生父亲再袖手旁观,叫她们将来去到别家,如何能有底气?”

“是我教子无方,有负你父当年所托。我亦知你心中委屈,只夫妻一道,既不能得偿己愿,便要能看得开,为儿女打算才是正解。青瑜那里,我亦会规劝,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才发现外面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下午弈宁炖好了猪肺汤,又做了几道祖父爱吃的菜,装了食盒。着人把剩余的猪肺汤送到母亲哪里,顺道告诉母亲,她去陪祖父用饭,晚间就不过去请安了。

谢渊住的本元阁离外院较近,因院子后面有一片莲池,正好将其与别的院子隔开了,是以也是整个府上最为清净的院子。从弈宁所住的简竹轩过去,正经要走好长一段路,但若沿着莲池小径穿行,不过片刻就到。

因雪下得大,丁香劝弈宁不要走莲池小径:“姑娘,还是从望寿堂那边过去吧。雪大难行,这么冷的天,万一滑到池子里,可不是好玩的。”

弈宁却不以为然:“不怕。从那边走要多费许多时辰,祖父的汤都要凉了。你放心,我走稳当些便是。”

及至本元阁外,弈宁见书房外守着的居然是长兄谢寰的贴身护卫长云,知晓长兄正在祖父书房。本不欲进入打扰,打算先入厢房等候。

长云见大姑娘冒雪前来,恐她受寒生病,遂入内通报,不多时,便来厢房告知弈宁,说老太爷让她进去。

一入书房内室,果见长兄谢寰端坐与轮椅之上,面前小几,一副棋局正厮杀惨烈。小几另一端,祖父手执白子,正兀自锁眉凝神,似是不得其法。

弈宁与祖父兄长见礼,谢寰看她左手提食盒,右手拎一个麻绳结带的小口瓦瓮,戏笑道:“大妹妹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可有我的份儿?”

弈宁慧黠一笑,将食盒放置在罗汉床的食案上,答道:“自是见者有份,只我并不知兄长也在。便只能委屈祖父与我,牙缝里省些予兄长了。”

谢寰忍俊“噗嗤”一声,手指虚点弈宁,无可奈何道:“你啊,真是越发顽皮了。”

弈宁但笑不语。

只听“啵哔”一声,谢渊将手中棋子掷进棋盒,一手捋袖起身,吹着胡子道:“不下了不下了,下了半日,赢了我好些局不说,还要分我的好菜。哼!”

弈宁与谢寰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憋笑的辛苦。

弈宁将谢寰轮椅推至食案前,又出去吩咐小厮上著盏等物,顺便再让灶上送几个菜来。又去兑了水,亲自伺候谢渊和谢寰净手。

一碗烧鹿筋,一道清蒸鲈鱼,一盏油焖冬笋,外加白菜圆子、豆腐酿肉,瓦瓮里是猪肺汤。鹿筋弈宁特意烧得十分软烂。小厮又送了五味焙鸡、盐煎肉、口蘑菜心,并一碟子如意糕。

谢寰看着弈宁一一摆上碟盏碗著,忍不住拿手将饭菜香味往自己面前拂了拂,鼻子紧吸了两口,笑道:“真是好口福啊,不枉我今日陪了祖父这一下午,哄他老人家高兴啊。”

谢渊睨了他一眼,自顾拿起筷子慢慢夹起一块鹿筋入盏,才道:“你可不白陪,喝了我一壶好茶,还捞了这顿饭。”

说完,夹起鹿筋放入口中,咸香微辣,入口即化,好吃地他眼睛都眯了眯。一块鹿筋下肚,谢渊发出满足地一声喟叹:“哎,还是孙女儿孝顺体贴啊。”

谢寰挑眉,“啧”一声道:“您这就有点偏心太过了啊,我怎的就不孝顺了?不是陪您下了这好几个时辰的棋么!”

“哼,你那是陪我下棋?分明就是炫耀你的棋技,也不说让着我些儿。下了四局,我愣是一局未赢,连悔个棋你都要跟我约法三章。”

“棋局如战局,怎可轻易改悔?且您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还是当朝太傅,跟自个儿孙儿下个棋还兴悔棋。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您老一世英名。”谢寰捞了一筷子鲈鱼,漫不经心。

谢渊瞪了他一眼:“哼,怎的?哪条明文规定了,做了祖父的人,就不兴悔棋了?”

谢渊说着,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地,弈宁看了只觉好笑。

祖父人如其名,学识渊博,弱冠之年便已名满上京。先帝在位时,还曾钦点他为侍讲学士,指点皇子功课,这其中就有当今圣上。后来又进封文华大学士,刚过而立便入了内阁。

今上登记后,加封他太傅一职,总领诸皇子学业。

奈何学富五车的谢太傅,才思敏捷,却棋艺平平。若只是棋艺稍逊,倒也不算什么,毕竟人无完人。

偏偏祖父棋艺不精,却还是个棋迷。且眼高于顶,棋艺差的他不屑与人对弈。棋艺好的人又实在不愿意陪他下棋。

用长兄谢寰的话说,就是:“人家不想赢了棋得罪他,又着实输的辛苦。”

是以,每每棋瘾发作,就拖着自家孙儿下个昏天暗地。在外人面前不好意思悔棋,在自己孙儿面前就不必端着了。

偏长兄总不肯相让,十局里至少赢他九局。祖父回回下完棋,都会说:再不与你兄长下棋了。但不出十天半月,必定会着人再唤兄长。

——

“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

胡同口,一群小孩正在太阳底下玩竹马,嘻嘻哈哈地唱着童谣。

小奕宣双手垫着下巴,壁虎似地趴在马车隔扇上,透过缝隙往外瞄。弈宁伸手将她拉回坐好,又替她拢了拢领口的风毛,轻轻地说:“阿宣坐好,仔细透了风又要咳嗽。”

小奕宣看了看厚厚的门帘,座下的茵褥上还铺了绒毯。她想说车里烘着碳炉,暖和着呢,长姐实在不必如此小心。

但想想自己生病这些天,长姐也实是辛苦,便什么也没说,乖乖偎着长姐坐好了。

今日要去瑞宝轩取打好的新岁首饰,原本铺子伙计送来也是一样。只弈宁想着奕宣尚且年幼,打首饰也没有她的份儿的。不过如同往年一般,铺子遵了母亲吩咐,挑一些适合小孩子的珠花一起送来府里。

但过了年,奕宣就十岁了,虽然依旧只有珠花可戴,可毕竟是个整岁,弈宁就想带她去铺子里,由她自己挑些可心的。

瑞宝轩位于朱雀门外的南锣大街,也是上京贵女圈里,排得上号的银楼。

弈宁带着妹妹下车时,一群乞丐正缩在银楼外墙根儿下晒太阳,身上脏兮兮的棉衣有的地方还露着棉花,手拢在袖子里。

看见有马车来,一骨碌儿地都翻起身,老远就伸着手挤了上来。

银楼的掌柜自然也看见了马车,能来瑞宝轩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金贵出身?若是在银楼门口凭白被这些叫花子冲撞了,他这银楼也就不用开了。

银楼的两个伙计忙提了棉袍,三步并做两步跨下台阶,拦在了马车旁。

这些乞丐常年混迹街肆,最是眼观六路,不然也不会专挑了银楼这样的地方。

一见下来的是富贵人家的年轻小姐,那里轻易肯走?伙计们少不得要散些铜板与他们。

奕宣一边跟着姐姐迈入银楼,一边还回头看那些一哄而散的乞丐,里面竟还有几个小乞儿。

取了几副打好的头面首饰,弈宁也替奕宣挑了几支小巧别致的珠花,梳环髻螺髻都戴得,又替她选了副赤金的叮当手环。

奕宣一排排首饰逐一看过去,眼睛眯得活像个偷了油的贼老鼠,小嘴巴一直微张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瞧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弈宁直哭笑不得,只得上前牵起她的手,无奈道:“别看了,等过两年你满十二了,就都戴得了。届时,姐姐好好送几副好的与你。”

奕宣笑眯眯地点头,嘴里忙不迭地说着:“好呀好呀。”

从银楼出来时,那群乞丐又“呼”得都坐了起来,只方才已拿了银楼伙计的铜板,不好再围过去,一个个都直勾勾地盯着姐妹俩看。

倒是弈宁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这些人一眼,转头朝跟来的婆子吩咐了两句话。

等马车徐徐开行,那婆子便折身去了不远处的食肆,出来时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

过了没多久,但见食肆的伙计抬着几个大箩筐出来。走到外墙根儿处,对那群乞丐吆喝道:“诶,都过来!你们这些叫花子是撞了大运了,有贵人怕你们饿死,特意给你们送了吃的来。”

乞丐们见状,争先恐后地挤上去。有几个稍年轻些的,却似乎并不怎么着急,只是互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生的特别矮壮的乞丐,靠墙坐着,嘴里还叼了根枯草。他左右看了眼,才慢慢站起来,朝着乞丐群晃了过去。另三四个站着的,见他过去了,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银楼对面二楼,一间临街厢房,窗扇半支,一双冷凌的眸子沉静注视着这一幕。

眸子的主人身着玄色窄袖锦袍,腰间一条嵌紫玉的石青革带。腰背挺拔如松,屈膝跪坐于几塌。面前的小案上,是一壶杏花酿,外加几碟子荤素小食。

案几旁赫然一柄三尺有余的宽背长刀,比一般的刀看起来要更重些。

在他身后,笔直站着一名男子,年龄与之相仿,亦是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斜挎一把弯刀,右手握于刀柄之上,双侧手腕都戴着铁护腕,以牛筋缠缚。

整个人张力十足,仿佛他自己亦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这里便是醉得楼,上京的老字号酒楼。

本文感情流为主,后面为推动剧情会有少量权谋。

不是那种一上来就有大冲突的文,男女主要先谈一谈恋爱,才会一起经历冲突坎坷。属于先甜再苦,再甜再苦,再到只有甜没有苦,喜欢这种节奏的宝宝可以放心入哦~

阿汀跪求收藏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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