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四处挂上了盛开鲜花,沁人心脾的味道令赶路的人放慢脚步享受此刻,生活节奏似乎慢了下来。
甜蜜的花香营造出浪漫暧昧的氛围,阳光照在相望的小姐公子的脸上,染上了些许胭脂色。芍药铃兰开得正艳,他们摘下了最美的那朵花,献给了心上人。
丞相府人人挂着喜色,府内摆满了各种名贵的鲜花,下人领着赏钱宣告着好消息,今天白夫人诞下了一位千金——柚凝,字晚烟。
……
“姑娘……第一次见面大可不必如此投怀送抱。”那位白衣书生打扮的少年狭长的眼睛微挑,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搂住少女的细腰,另一只手的酒碟撒了些酒在他的肩膀,淡淡的酒香萦绕在他们的鼻息间。
少女略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是羞涩还是胭脂,亮晶晶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便恢复了正常,坐起身体把耳边的芍药放在了他的右耳,一只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腰带,语气轻佻“可自幼爹爹就告诉我,一眼就看中的东西要盯紧。”
“哪来的风尘女子!怎可对通政使如此不敬?”少年那买东西回来的随从看见这一幕,吓得惊呼一声急忙把坐在他怀里的少女扯了下来。
力气并不大,少女扶着旁边的桌子便稳住了身体,从容的理了理衣裙抬眸轻笑着“通政使?区区七品官罢了。”
区区这两个字几乎是惊讶了所有人,这官虽不大,但依然是朝廷命官,不可放肆。
少女福了福身子换上了一副乖顺的神色“白府嫡女柚凝见过通政使。”
少年对她这副样子似乎并不奇怪,谈话中早已瞥见的二楼雅间有人探了出来,俊美但又与她相似的眉眼,不出意外他便是白府家有名的长子,白牧时。长兄如父,她会表现得如此乖顺也不奇怪,更何况她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倒是我唐突了,初见白小姐居然没有认出,反而险些轻浮了小姐。”少年放下酒碟,坐在椅子上擦拭着自己肩膀上的酒渍。
白柚凝礼貌的笑着,举止间尽是大家闺秀的姿态,嘴上挂着无比熟料的客套话“大人您哪里的话,今日能偶遇大人是我的荣幸,日后有机会还请大人来兄长的铺子中喝茶。我们最近新购入了雨前龙井,如果合您心意,我们可以为您打个八五折。”
少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拱手,眼角眉梢荡起笑意“如此说来那在下定会光临,白公子商会听闻可是有不是珍品,这雨前龙井必然也是上品。在下不才,平日便是爱好喝茶,如果小姐有空也可去茗休茶楼与在下一同点茶取乐。”
“大人的话小女记下了,只是兄长一会儿有重要的宴席,我不得缺席。那么,只能先走一步了,还请大人见谅。”白柚凝面露歉意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要离去。
“芍药不要了?”少年指了指耳朵上那朵娇艳欲滴的花。
白柚凝身形一顿,转身走过去俯身为他扶正了耳边的芍药,抬眸静静的看着他,撅了撅嘴,一脸委屈“这朵花与大人有缘,小女舍痛割爱为您亲手戴上的,如果归还,小女会很没有面子的。”
“白小姐,这不合规矩。”少年覆盖住了她轻触花束的手,微微沙哑的声音和蛊惑的眼神似乎比这朵花与美酒更诱人。
白柚凝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在他的脸颊划过,眼见着他那双狐狸眼越挑越翘,嘴角的戏谑也更加深了几分。随即,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眸,脸上露出了不属于胭脂的一抹淡红,并没有再抬眼看他,拿起掉落在酒桌上的团扇,福身离开。
……
“小姐!都说了您不能贪食河蟹,您看你的脸红得香粉都快遮不住了。”苏旎在隔间中小声嚷嚷起来,手里的香粉不断往白柚凝的脸上擦,胭脂眼见都要瞧不见了才堪堪遮住她脸上的那抹红晕。
白柚凝想伸手蹭脸上过敏的地方,还未触及就被苏旎扎住了手腕。见如此,白柚凝讪笑几声,小声辩解道“哎呀,苏旎你知道的。府里很少会吃河蟹,只有最肥美的那段时间才会常吃,而且我平时也很少过敏啦!这都是概率性的,只是今天有点倒霉,下次肯定不会……”
话越说越小,几乎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心虚。
“我说小姐!”
“不好意思,请问小姐准备好了吗?公子让小的来催催,说宾客快要来了。”
门外一道男音打断了这里微妙的局面,白柚凝几乎是看见救星一样,随意整理一下衣摆便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生怕会被身后人拉回去继续教育。
花窗半开,落日的余晖整整齐齐的铺躺在窗棂,将外头梧桐叶子的落影照进屋内。
树影映在白牧时的侧脸,纤长的睫毛随着目光转动而轻颤。一身朱红色的华服反而显得他温润如玉,戴着玉扳指的拇指轻轻摩挲账本,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一幅唯美的画像,只是这南岳举国上下都没人能画出比这更美的画面。
听见开门的声响,白牧时原本略显淡然的神色在看见白柚凝时荡开了一抹笑意。
“你啊你,又贪食了么。”
白牧时看见她甚至开始出现红斑的耳朵,瞬间敛起笑容佯装严肃,手中厚厚的账本敲在了她头上发出一声闷响。白柚凝吃痛的捂住自己的脑袋叫嚣着,说他是因为自己来得太晚公报私仇,下手带了个人恩怨。
闻言,白牧时叹了口气,打湿手帕将她脸上的胭脂擦了个干净“过敏不要用香粉盖住,这样反而会严重些。你还小,胭脂水粉对你来说还太成熟了。”说着他又从袖口处掏出一罐药膏,轻轻擦拭在她泛红的地方。
“可是不用这些胭脂水粉,过敏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见人。”脸上冰冷的触感让白柚凝舒服的眯上了眼,嘴里却依然嘟囔着为自己辩解。
白牧时不知何时取出一个面纱戴在了她的脸上,把铜镜递到了她的手里“这是最近最时兴的款式,很适合你,以后过敏戴着这个出门。”
“半两银子,亲情价算你二百文,从你月钱扣。”
“凭什么!又不是我要买的!我一个月才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这也不少了,农夫和伙计月钱就只有这半两银子。”白牧时算盘拨账的声音,瞬间打断了白柚凝都快酝酿好的话语,气得她憋红了一张脸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哼了一声坐在了右席不搭理他。
宾客不多,半刻钟就来齐了,桌子上的虚伪客套体现的淋漓尽致。奇珍佳肴陆陆续续端上了桌,牡丹花茶散着淡淡花香,白柚凝盯着这淡粉色的茶汤,轻饮一口,茶香在唇齿间绽放。
这次不仅是宴席,更是一场交易的谈合,以至于今日并无酒。
“听闻,今日沈卿城也来了,白公子可有看见?”
谈话的声音在这一刻安静了一瞬,白牧时也放下了茶具,思索片刻“方老板说得可是沈通政使?”
“正是。”
原本正在和别人交谈的白柚凝听见通政使三字,眼眸不着痕迹的看了过去,沈卿城这个名字也与今日那位白衣少年重叠
“七品官如此出名么……连手握附属国沿海商业的方老爷都知道。”白柚凝看着眼前摆放的芍药陷入沉吟,如此出名说来他确实有些本事,看起来不过加冠的年纪,他已经坐上七品的位置了,这恰好能说明这个人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当白柚凝准备继续窃听他们的对话时,谁知他们至此就止住了话头,甚至脸上有些严肃,好像有什么严重的事情要在慢慢发酵。
见她瞧着自己,白牧时眉头舒展开,伸手抚了抚她还没有被发簪簪起的头发,清润的声线声音平缓,听起来温柔含笑“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说着又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还是说因为过敏有些发热?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见她没有说话,白牧时斜靠在桌子上,把桌上的冰糕放到她身前,声音带着些宠溺“我知道了,我们晚烟也开始有烦恼了。话说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就会有么?”
“想要就会有。”
“不会又从我月钱里扣吧。”白柚凝追问着。
闻言,白牧时忍不住嗤笑出声,不知道又从哪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子拍到她头上“我说你怎么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不就是扣你二百文钱么。放心,生辰礼我自掏腰包。”
听见她即将生辰,在场的宾客争先抢后的询问着白柚凝的喜好,并表示到时会登门拜访,想借此与白府攀上关系。
眼见着白柚凝次年也要及笄,白府更是被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只可惜白府都一一拒绝,并表示希望女儿自行抉择夫婿,多去走南闯北不要过早成亲。
也如白大人说的一样,白牧时从经商开始,便喜欢带着年幼的白柚凝到处跑,路上看过的风景民俗数不胜数。只可惜白家虽有白韶光这样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可二小姐白柚凝却是个力量小的,跟着长姐锻炼身体总是叫苦连连,久而久之便做罢了。
白柚凝欣然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并表示到时候必然会准备好宴席等待大家。虽然还在跟各位合作商会谈话,白柚凝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看向一些颇有地位的老板,无一例外,所有人虽然都面带笑意,但眼中都在担忧着某件事。
就像在等着她一样,白柚凝刚放下碗筷,白牧时问她可是累了,让身旁的随从送她回去。白柚凝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面上挂上乖顺的笑容点头称是,跟着侍从一起走出了雅间。
这位侍从的忠心白柚凝是心知肚明的,原本打算偷听的计划也便作罢。下楼时,目光扫视着在坐的那些人,只是并没有看见那抹白衣身影。
收回目光下楼的那一刹那,她便看见了一双狡黠的狐狸眼,沈卿城不知何时走上了楼梯,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手中的牡丹插进了她的发髻。
“小小姐我们又遇见了,鲜花配美人,这朵花色泽鲜艳很适合你。”
白柚凝瞪大了双眼,萦绕鼻息的茶香让她感觉面颊发烫,扶着把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沈卿城笑得就像扳回一局一样,盯着她受惊的双眸微微颔首擦身而过。
“沈卿城!”白柚凝转身叫住了他。
“呀,小小姐这么快就知道在下的名字了?”沈卿城扭过头,眉眼微翘,轻笑时泪痣也跟着晃动。
对上他的目光,白柚凝竟发觉自己的脸又烫了几分,耳朵也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一抹红晕,瞧着沈卿城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登徒子。
良久,白柚凝认认真真的将他看了一遍,声音平缓“沈卿城,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她的话,沈卿城意味不明的哂笑了声,慢悠悠地吐出了两个“你猜。”
“小小姐,我们后会有期。”不等她回过神,沈卿城已经转身上楼,消失在了幽长的廊道中,留下白柚凝留在原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
一旁等候的侍从小声询问着“小姐,在下送您回府。”
白柚凝抿唇不语,细白的手指压了压耳旁被风撩起的乱发,才轻轻嗯了一声,下楼离开。
白柚凝坐在马车上,看着铜镜中那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皱起了眉,手里紧攥着手帕。
“苏旎,把这朵花处理掉,记住,确保别让任何人看见。”白柚凝取下头上的牡丹,用手帕包住塞进了苏旎的手里,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的容颜,指尖却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魏紫!”苏旎打开手帕低呼一声,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险些将手中的牡丹摔在了地上“这牡丹哪来的?如果被人发现小姐戴着的是此花,那可是死罪!”
白柚凝闭上了双眼,将头轻轻倚靠在胳膊上,脑中浮现出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面露懊恼之色。良久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苏旎迅速换了身行头,用墨汁给鲜花浸泡了一遍,消失在了巷子中。
不知是哪条巷子里搭起了戏台子,一声锣鼓响,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入夜后的街道也热闹起来,吆喝声叫卖声,被徐徐夜风吹散,只剩一阵喧哗之声,陷入夜色之中。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子小道上一片亮堂。
白柚凝缓缓走下马车,苏旎轻车熟路的从钱袋中拿出一百文递给侍从,跟随白柚凝进入府邸。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