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

白柚凝独自坐在小厅内喝茶休息。刚坐下不久，一点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抬眸，只见纱帐后隐隐约约站了一对男女。

一只玉脂似的手掀开重重纱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还未等看清手的主人是何样貌又缩了回去。

“怎么不进去?”纱帐后的女子轻声询问，伸手掀开后面带微笑的看着白柚凝“白小姐，生辰快乐。”

来者正是王员外家的小姐，王绾宜。一身碧绿色的翠烟纱，身材高挑面容白皙，显得清丽脱俗，宛若出尘的仙子。

“怎么又叫我白小姐?你们王府的嬷嬷把你教的也太无趣了。”白柚凝一脸受伤，没好气的伸手揉了揉她清瘦的脸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打趣道“我哥呢?他舍得你一个人?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没，白公子他人很好，白大人找他谈话，他就先走了。”王绾宜面上染了红晕，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白柚凝点了点头，一副我懂的样子“哟哟哟，我还没说什么就开始维护我哥了。以后嫁进门，还得了?”

话音刚落，王绾宜几乎是瞬间涨红了脸，用手挡住了自己不敢看她“白小姐快别拿我取笑了……”

“再叫我白小姐，我就不理你了。”

“啊，好吧，柚凝……可是直呼名讳，会不会不太合规矩?”王绾宜虽然喊出了口，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白柚凝看着眼前明明长得非常清冷的，却非常规矩而且脸皮薄的王绾宜，第一次感到沉默。

“唉，算了不为难你。你们王府把你教的太规矩了，不怪你。”

白柚凝忍不住叹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纱帐才想起外面还有一个人。

“这位公子，怎么不……”

白柚凝走过去掀开了纱帐，刚张嘴说话，看见眼前人的时候却愣住了。

眼前人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们二人说话。门外透进来的光辉，映在他那一身素衫之上，周身的气质像玉一般温润，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

“柚凝，真是好久不见。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便跟着王小姐一同过来了。”男子说话间，只见他牙齿雪白，说话轻声细语，此刻正专注地望向对方，透着真诚和耐心。

白柚凝瞧着这熟悉的眉眼，思索了许久，半天才询问般的开口“来者可是姜舒凡?”

“正是。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还能认出我。”姜舒凡嘴角噙着笑意，手里提着一个锦盒“这是我请教王小姐后在胭脂铺子挑的，我不懂这些，你看看可喜欢?”

白柚凝打开了锦盒，里面是如今最时新的胭脂水粉，被装在了刻着各季繁花的壳子里，口脂更是大大小小买了六种不一样的颜色。

“喜欢，很喜欢。”白柚凝取出一盒口脂，抬眸注视着他，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玉容漾起涟涟笑意。

“能否劳烦你帮忙举一下镜子?”白柚凝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铜镜，递到了姜舒凡跟前。

“好。”

姜舒凡点头接过铜镜，摆弄几次却不能找到一个让其满意的角度。

白柚凝瞧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姜舒凡，无奈下拉住姜舒凡的手指，轻轻调整到了一个适宜的位置。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柚凝用手帕轻轻擦去嘴上的口脂。指尖沾取了一些橘红色的口脂，轻轻涂抹在了双唇。

姜舒凡瞧着那张小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近到似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毛孔，只觉得面上一热，忍不住缩回了手。

白柚凝被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怔，抬眸才发现自己与姜舒凡的距离有些过于的近了。意识到失了规矩，白柚凝耳尖发红，扭过头眼神躲闪。

“那个，不早了，宴席可能也要开始了。我们，我们走吧。”白柚凝觉得面上烧得慌，拉上一旁等候的王绾宜，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入席，宾客早已到了大半，有特地邀请的友人也有有捧场的官员商贾，但更多的是想说亲的。

遇见白柚凝，那些人似乎是猫见了老鼠，嘴里满是客套话，可话里话外都是在宣传自己家的公子。

白柚凝面上带笑，随意客套几句，便灵活的钻进人群中，选一个远离他们的位置安静待着。

白柚凝对此阵容倒也是习以为常，越是临近及笄这种人越是多。这天下的男儿太多了，只有桌上的佳肴才是最让人期待的，虽然饮品比往日除了贵重些没有太多区别，但是餐食甜点添了不少新花样。

蟠桃饭、碧涧羹、新鲜鱼虾做成的山海兜、松花黄和槐花蜜制的松黄饼。五样糕点分别是紫薯豆沙糕、豌豆黄、桂花糕、莲蓉酥。众星拱月般，露出盘子中央小小的牡丹花纹，勾人食欲又赏心悦目。主食是燕窝粥，摆了若干道菜，山参炖鸡、龙凤三丝、鸳鸯豆沙、清炖鹿肉……

白柚凝看着糕点中的牡丹失了神，想到了昨日的那些不快，今日也同样没有见到沈卿城。她微微的，几乎以众人看不到的动作，偏了偏头。

没有，他今日不在这里。

白柚凝秀眉轻拧，一缕淡淡的烦躁爬上眉头。明明心中有一万种他不来的说辞，可他昨日未说完的话就像蛊虫一样啃噬她的心，让她无法安神。

“白小姐，打扰一下，这是我家大人托小的送来的生辰礼。”

谈笑间一位侍从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令牌和一份礼物。其实不用令牌白柚凝就了然他的身份了，那日和沈卿城的初遇就是他嚷嚷着不准对沈卿城不敬。

侍从看着白柚凝望着自己嗤笑的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恭恭敬敬的把手中的生辰礼递到了桌子上，并且立刻后退了一些以防冒犯到她。

“如此真是十分感谢沈大人的挂念，还望你替我向沈大人问好。”白柚凝把生辰礼递给苏旎，朝侍从点头道谢，心中对这份礼物倒是有了些期待。

这场宴席久到似乎看不到尽头，虽说这是她的生辰礼，其实更多是官商之人间利益上的往来。

白柚凝不是很喜欢这些话里有话的氛围，并没有停留太久，等交好的公子小姐离开后，便借着时辰太晚有些困乏的由头先行退场了。

只不过，白柚凝在回闺房的路上在走了一半，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一副有了什么好主意的表情，转脸去了老夫人的屋。其实也无他，这场宴席她并未吃饱。一方面是宴席上攀谈的人太多，一个个应付下来没什么时间安心用膳。再一个是要注意仪态，七分饱为妙，吃多了容易被别的府的人背后笑话。

还未踏进屋，白柚凝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饭香，仔细辨认了一下味道属于哪一道菜后，欢快的跑了进去。

“祖母！哇好香！祖母，你怎么还用完膳偷偷来开小灶啊？嘻嘻，被孙儿发现了吧。”白柚凝跑到老夫人身前，蹭了蹭她的肩头又贴在她的脸上欢笑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盖。

老夫人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手背，爬上岁月的面庞染上了慈爱的笑容“你哪次生辰不是用完膳又跑来我屋里，吵着闹着要我煮这些东西？腐乳和腌豇豆，尝尝？腐乳时间久了可能会有点臭了。”说着，让一旁的婢女将碗柜里的菜端了出来。

白柚凝闻言坐在椅子上，接过碗筷迫不及待尝了口腐乳，摇了摇头“哪有，孙儿觉得这样刚刚好。”说着，又喝了口汤。

“祖母做的咸菜、蛋羹和肉糜汤等等都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白柚凝弯着眼睛，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油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祖母，炒韭菜了没?这个也好吃得很。”

老夫人伸手用手帕擦掉了她嘴角的油渍，嗔怪道“有有有！已经让她们去端来了。真是个馋虫，若是让别府小姐知道，得笑话你的。哎呦！你啊你，慢点，吃得丢人，又没人跟你抢。”

白柚凝咬到了舌头，疼得小脸皱成一团，但还是夹了一筷子油爆大虾和韭菜炒蛋放在碗里。看得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用手点着她的额头笑骂。

白柚凝嘴里嚼着菜，抬头看着老夫人的面庞，脑海中又浮现了沈卿城的那些话，一时间愣住了，只觉得鼻腔发酸。

“祖母，您的腿疾好些了么？”

“好多啦，现在天暖和，等冷些可能又要疼。”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满不在乎的说，好像逢雨雪天痛的人不是她一样。

“等天冷了，祖母让姑母接您去江南住吧。姑母他们应该也都想您了，刚好江南的冬天也暖和，您的膝盖也好受些。”白柚凝良久开口道。

老夫人闻言愣住了，也沉默了许久，摸了摸她的头笑起来“也好，他们都忙着没空来，我这把老骨头去见见他们吧。祖坟也在那边，就算……”

“别说这些糊涂话，您真是老糊涂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白柚凝蹙眉打断了她的话，越说只觉得心里也越来越乱，口腔内就像没有了知觉，滚烫的肉汤直接一口又一口的喝进了嘴里。

等回到屋内，白柚凝嘴巴里都烫出了水泡，痛的嘴里嘶嘶得直倒吸冷气。

苏旎看着她的嘴，叹了口气吩咐其他人煎药。白柚凝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他们在屋内忙活。

不一会儿，苏旎就把刚熬好的药端到了桌上，看着神游的白柚凝一脸担忧“小姐，该吃药了。”

“咦咦，太苦了……看着就苦，我不要。”白柚凝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只觉得就算隔着半个京城都能闻到这股苦味。

苏旎把一些冰糖放在碟子上推到她跟前，哄着道“没那么苦，奴婢给您熬的时候就放了些汤，喝完再吃些甜丝丝的冰糖就不苦了。再说，您这嘴里都烫伤了，明日夫人要担心的。”

白柚凝五官扭曲，好像在做着什么异常重大的决定，良久才僵硬的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苏旎也趁她喝完立刻把冰糖喂进了她嘴中，防止白柚凝苦到反胃一股脑又全吐了。

“好难喝，难喝到全京城都要被苦哭了。苏旎你肯定没放糖，不然怎么这么苦！”白柚凝又往嘴里塞了几块糖，一双桃花眼充满夸张的痛恨看着她。

“小姐，你又在说胡话了，药里怎么能放糖一起煎呢?”苏旎一边说一边指挥其他婢女收拾这些药碗和糖碟，自己则是把那些礼物慢慢搬了过来。

“你倒是把我的喜好摸得清楚，知道我爱拆生辰礼。”白柚凝的目光在旁边那一堆礼物中流转，最后落在了沈卿城送的礼上。

包装倒是精美，果然做官的人最是会送礼。白柚凝心想，缓缓打开了这精美异常的木盒。

盒子中的物品让白柚凝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只见柔软的锦布上平躺着一副金丝绕玉的耳环，第二层里装的是用金银丝编织点缀了点翠繁花的发带。

苏旎看着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低头往盒子中看去，也同样低呼一声“小姐，沈大人怎得为您送了副耳环？若是小姐或者兄弟送倒也说得过去，可这耳环向来是定情之物，怎可随意送人？”

白柚凝指尖轻触着这副耳环和发带，眉头微蹙，随手盖上了盖子“胡闹，大抵是想捉弄我吧。难不成沈大人还想跟我提亲？你去给它放库房里收起来吧，这种东西不方便戴。”

“发带也要放在库房么？”苏旎有些犹豫“送发带应该没什么要紧，奴婢也觉得很衬小姐。”

白柚凝看了眼窗外，又低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到了昨日自己确实因为沈卿城弄丢了条发带，沉思许久点了点头，捧起荷花茶轻抿了一口“那便留着。”

“对了苏旎，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变卖的东西，卖了吧。把钱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别让人看见了。”白柚凝凑在她身边低声耳语。

苏旎放东西的手一顿，思虑了片刻，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一旁打扫的婢女，扭头去了库房。

白柚凝叹了口气，屋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扰得她心烦。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她多此一举，但如果一切成真，只希望今天做的能在关键时候救自己和家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