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恩的记忆开始同步,对人体每一处的熟悉,在驱动着我手上不敢停竭的动作。锋芒毕露的冰冷刀刃在切割人体,再按照我预想中的形态去迎接鏠合。
在高度专注的绝对冷静下,我这种流畅精准的动作甚至带上一点愉悦。
像魔术师般的手速和精湛无比的技术,彷彿在我眼前带来一场行云流水又赏心悦目的即兴表演。我忍不住缓缓呼了一口气,这种角色扮演状态下应该能行。
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一颗大心脏,无论有甚么突发情况,我也会脸上镇定地坚持扮演下去。如果换是其他人,他们可能已经紧张得手指颤抖得握不稳手术刀,小腿肚抽筋开始站不稳,汗水直接糊到他们的眼睛里完全睁不开,连手术画面也看不清。
甚至他们的手一抖,就不小心切错了哪条神经或血管。
至少我现在的双手仍然是很稳定精准,我的心跳率仍然维持着偏低的水平,甚至连汗水也没有出现。但是我在打量着这种糊得彷彿360p的昏暗画面,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
因为光源问题太麻烦,所以我暗地里在手上再次加大原本微弱的辉光作弊照一下。
无论医生在做手术救人时在文学作品中描述得多么唯美和神圣,我现在的感想也只是觉得自己像一个待在屠宰场的屠夫,我正在不断清理肋骨断裂而造成的碎骨和缝合内脏上的伤口尽量修补止血。
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内脏脂肪上油腻黏/稠的鲜血,温/热湿/润的腹腔薄膜,浓重到冲到鼻子的血腥味很噁心,在随着心跳脉搏而轻微跳动又沉重的各种器官。
不行,时间上还是赶不及了......
我时不时就观察一下患者的状况,对方基本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如果换成心电图的话,对方的心跳折线图估计已经开始渐渐平缓下来,直到彻底中止结束。
如果我再不想别的办法或者有甚么意外进展的话,他就成为了一具尸体等待解剖。
我也曾经想过如果医学技术不够的话,那么我剩下的就直接用神秘学来凑。但是辉光只能用来淨化庇护灵魂和梦境。哪怕我把高强度的辉光凑上去,它也不会立即成熟地自己治好患者身上所有大小病症。
它反而会把对方的身体连同灵魂,直接用高温强光汽化到湮灭为止。
——并没有任何奇蹟发生,我果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治疗是属于杯所擅长的血肉领域。哪怕再堕落,但是他们才是最完美的血肉医生,堪称活死人肉白骨,虽然手段邪门但是绝对有效。
如果不是他们的晋升非要跟人肉过不去的话......
杯......杯?等等!我回忆了片刻关于海湾城的杯教徒实验报告。
当时扮演教授的我在临走前为了要调查修身上的问题,所以我随便找了一个俱乐部医院的负责人要来具体的相关资料,看看抽取杯的灵性会不会在修身上留下后患。
高浓度又活跃的杯灵性,人体的血液循环路线图、内脏解剖报告和血液样本等等。
提取分离,稀释中和,抑制作用......
我的脑海中再闪过笔记上记载的大量化学公式和药物成分,来自亚德里恩的纪录犹如蝴蝶在黑夜中洒下鳞粉,把所有旅人往神秘疯狂的未知道路上吸引。
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实验数据犹如遇上另一片拼图般,它们之间在互相吻合和补全。
它们组成一条通往未知全新的道路。
最重要的是,那个在手术床上被所有人视若神明的克拉伦斯教授,他曾经在亚德里恩的面前展示器官再生的奇蹟。在所有人都惊恐又狂热的目光中,源自于知识的傲慢疯狂在那一刻扭曲结成深埋在他们心底的种子。
——在拒绝杯的超凡途径后,凡人也仍然能擅自创造出来的奇蹟。
他根本没有把希望完全放在杯教徒身上,而是试图让自身掌握这种能力。就像人类肆意地嫁接植物的枝茎,复制出相同的基因,受到干扰的胚胎,属于杯的血肉领域受到知识的步步冒犯。
「把那瓶标记为B-22的血液样本拿过来。」
我一边在快速地缝合内脏上出现的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命令道:「把写着灵性层析液的那瓶绿色药剂也拿过来。」
我等了一会,也等不到充当临时助手的杰森把手术箱中的东西交给我。
于是我才终于抬起头来望过去。出乎预料的是,这次竟然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威尔森抢先伸手把B-22的血液样本取出来,他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在扣住那枚被封印的试管。
但威尔森先生他没有直接递给我,他那冷绿色的双眸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你要记得,这是被贝加莫群岛上被污染化的生物血液样本。哪怕你选择用这种病变的血液救下他,他也只会在你手下被创造成新的怪物,王国是不允许他活下来。」
我又不是原始人,才不会简单粗暴地向对方直接注射引起排异反应的原始血液。
「我有办法抑制和阻隔由它所带来的污染,污染生物的血液含有大量的杯灵性。」
于是我不得不简单解释了一下道:「那瓶药剂是我提前兑好的层析液,它可以提取和分离出我所需要的灵性,我只是需要从汙染血液之中萃取提纯出属于杯的活跃灵性。」
「我会再用提纯过的莫兰花汁液,跟它以1比0.2的比例混合。」
「在经过稀释中和之后,它会为血液带来抑制作用,阻止发生排异反应。」
「在我临时调配出药剂对重伤器官进行注射之后,利用它的特性达成加速癒合再生,还是说你身上有携带杯途径的救命物品吗?」
如果有的话真的太好不过了......
我只负责清理伤口,剩下的全部由杯来解决,杯来承担,杯来把你们变成好猎人。
其实在手术上的处理程序上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把它写成详细的公式或者实验报告的话,它足以洋洋洒洒地写上几十页的注意事项和运作原理。
因为时间紧迫的关係,我省略了很多东西。
不过我仍然冷淡地跟威尔森进行对视,彷彿这个只是一个最基础不过的常识。
威尔森仍然没有松手,也许他的打算就是干脆拖延到对方死亡为止,免得事情又再平添波折。毕竟死亡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总好过因为创造出一头怪物而死上更多的人。
对方虽然是在医学上的外行人,但他的身份同时是经常跟怪物打交道的资深调查员。
而一个在情况不明的岛上,比起接纳拯救对方,他会倾向谨慎地杀死那些失踪已久的教会成员,更别说他不会亲眼看着我把污染血液注入患者的体内。
「想好了没有?」
我见此没有露出任何急躁的样子,反而一副随便他爱给不给的平静态度。我甚至反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彷彿做出这个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在我们两人沉默的对峙之中,反而是岛上的那些警员小伙子完全不知所措。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因为时间紧迫而流露出急切紧张或者心虚的表情,威尔森就会立即判断出我是在狗急跳墻的情况下,我选择採用了一种冒险未知的新方式进行救治。
只有我不在乎对方的性命,威尔森才能理解我大概只是随手一做的止血程序。
那个叫杰森的金发青年眼神闪烁不定,身为助手的他似乎有几次想要开口,但是他在威尔森先生森冷压抑的杀气镇压之下无法动弹。
「......」
威尔森似乎在对视中判断我出没有说谎,最终他才缓缓松开那支污染血液样本试管。
「我会向你的导师求证的。如果你在对我说谎,尝试在岛上进行一场危险的实验的话,我保证你绝对会被逐出皇家医学院。」
「看来你没有去看过老师他的器官再生实验,当时在首都中有很多人去看。」
「真正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男人。」
我直接趁火打劫地在王国官方的面前,帮可疑的克拉伦斯教授上眼药。反正我又不是会把自己老师当成神明崇拜的亚德里恩,我在遇事不决时很自然就决定卖老师了。
老师不就是这样用吗? 师慈徒孝,我扮演的教授当年天天都是挨背刺。
还好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我立即按照记忆中的内容开始调配各种成分,试管中的血液像遇到化学反应般沸腾起来,它渐渐在一片混浊之中回归成清澈透明的红色药剂。
这次我的心脏反而跳得七上八下,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甚么。
我脸上的表情管理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我甚至下意识流露出期待的愉快笑容。为了防止不小心打入空气,我在打针前推了一下针筒,它尖锐的针头推出一些液体出来。
以前没问题时就讨厌杯,遇到重患者时就理解杯,想当医生就成为甚至超越杯。
我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把药剂注射到对方的血管之中。警长的表情异常痛苦,但是他原本青白的脸色开始渐渐红润,血肉在蠕动增生,断裂的骨头在再生復原。
当携带着药剂的血液流通的那一刻,前面的所有手术都在这一刻全部都被串联起来。
因为我只提取了小量的杯灵性,它对伤口的治疗幅度也只是勉强癒合的水平。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就会伤口崩裂,但好处是对方仍然是正常人的身体,只是气血有些活跃。
我注视了一会再次确认没问题。
威尔森先生仍然在警惕着对方的突然暴起和病化。
我处理好最后一道手术缝纫线,开始用白色绷带开始包扎伤口。手术条件有限,对方只能靠抗生素去扛住术后的感染。
看着对方从痛苦的表情到渐渐平静解脱,我甚至以为他已经安详地死了。不过反正我的体力已经用尽了,已经没办法再做第二场手术,接下来也是听天由命。
我仍然感受到自己双手的指尖仍在颤动不止,它仍然犹带着在高度专注紧张之后的馀/韵,就像我在超常发挥的状态下打出一埸精彩对局。
我已经尽力了。
这个梦真的太累了,有些虚脱的我正想要找一个椅子扶住坐下来,但是旁边上前查看患者情况的几个年轻警员却忽然发出惊呼。
「救回来了!医师,他醒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看到病人仍然虚弱但变得平缓的呼吸,他的眼皮在剧烈颤动似乎想要醒过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出甚么。
「救回来了——」
变故突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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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医师(梦中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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