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但是对方的开门仪式也被破坏了,至少上百年无法作恶。
这个是真结局吗?
我看着这个无法被大火所烧毁的洋馆,所有幸存者终于成功离开。最终我转身扯着缰绳再踩着马鞍之后翻身上马,我带着剩馀的幸存者重新回到修道院之中。
但是我在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力量,令他们有些人视我为神明,有些人却视我为恶魔。
我在河岸边散步,这张毁容的脸和不吉利的身份瞬间令我身边多了不少清淨。
我看到有人正在河边对着修道院的方向写生。那个金主所推荐过来的画家青年看上去沉默寡言又冷淡内敛,他不像是容易交流的人。
我忽然似有所觉地在打量着他的脸,估计对方不是甚么在历史上有名的大画家。
至少我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而且他也长得平平无奇。他身上穿得很朴素,甚至他的衣服和手上都沾着油彩,但是唯独他的那双手很完美有力。
「......」
他也同样在打量着我的脸。他彷彿在用目光在寸寸量度和仔细描绘出我的脸部轮廓,他高傲冷淡地道:「确实有如传说中的面容端丽......竟然比女人还美。」
「脸上的每一寸比例也是浑然天成的美,就像被造物主亲自所雕刻的完美艺术品。」
「我觉得当你的脸在受伤之后的磨砺感,反而才令你变得更加完美。」
「就像造物主在你身上完成最后一下落笔的昇华。你的表情神态也很特殊,你的眼神必须要描绘得像活过来才能传递出那种气质。」
我看到他之后有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就像我们两个明明已经认识了很久,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一面。
他似乎要用炽热的目光剖开我的骨头研究一下结构,从我的额头、眼睛、鼻樑、嘴唇、下颌线再一直滑落到颈部。我怀疑他是不是还要牢牢地记住我的五官结构,再给我雕刻一个大理石半身像作为素材。
「真是奇怪,为甚么在你如此端丽的脸容下,却竟然是一个虔诚之徒的冷静灵魂。明明是对你来说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取得的权力、地位和力量,你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普雷斯顿神父,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儿吗? 」
我有理由怀疑他是想杀死我,再灌石膏帮我的五官倒模的那种变态。因为他的气质有些像《火影》追求永生艺术的赤砂之蝎。
而且他看起来还在四处模彷和练习怎样捏人的技术。
毕竟捏人的技术终究是有极限的,但大自然的馈赠是无上限而且超出工匠的贫瘠想像。我的心裡大概知道他的身份是谁,但是我抬起头来礼貌疏离地拒绝道:
「很抱歉,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在我馀下的生命耗尽之前。」
「好。」他开始拿出随手携带的颜料和画笔,在草地上面架设好画架和油画布。「那么我就在这裡画画就行了,如果神父先生你改变主意的话可以过来房间找我。」
「我可以给你当模特儿的报酬。」
他的画笔正好对着修道院,他正在观察每个角度位置所带来的光线影响和比例变化。
在河面流淌和玫瑰花园的簇拥之中,仍然屹立着高耸尖锐的哥德式风格修道院。在轻盈澄澈的自然阳光和蓝天之下,它本身就是一幅宏伟壮丽的风景画。
「我会考虑的。」
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后就打算转身离开了。「你确实应该把它好好地画下来。毕竟这间修道院日后还存不存在也是未知之数,国王陛下的命令随时也会下达。」
「就连我本人也可能被活生生烧死。」
原本低头在画板上捣弄着颜料的他忽然开口道:「我听说你惹了大/麻烦,你即将被他们送上宗教法庭。无论你最后是失败还是成功了,我也会把你作为主角画到我的油画裡。」
「甚么?」
我离去的脚步终于停下来了,转身看着他在慢慢地用画笔调色。
「毕竟人们还是更加喜欢油画背后所记载的传奇故事。而且世人总是更加喜欢充满命运张力的悲剧,宗教名画上大部分的故事都是悲剧。」
「我所追求的是永恆。」
他只是用手抚平油画布边缘上每一缕轻微的皱摺,甚至轻轻笑起来。「但是这个世上越美好的东西,往往反而就越是短暂易逝,所以我才要把它们存在于世上最充满戏剧性张力的一刻画下来。」
我定定地盯着他的背影,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于是我也忽然开口道:
「我不明白他们为甚么要烧死我,难道是因为他们之中还隐藏着人类方的内鬼吗? 明明所有幸存者都看见了真相,所以他们觉得所有幸存者连同我本人都疯掉了吗? 」
青年他抬起右手中的画板,左手的笔正在缓慢仔细地用模煳的血色起底。
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鲜血般的油彩要从他手上倾倒下来。但我知道这种错觉只是因为他所调出来的特殊红色太奇异又充满生命力,就像它无时无刻在流动一样。
「人性的矛盾,就在于人们从来不会怨恨怪物,只会去怨恨带来了恐慌的吹哨人。」
「他们说怪物不存在,反而把所有人在森林裡的死亡都归罪于你的身上。而独自猎杀了怪物成功保护所有人的你,在你活下来之后却需要反过来证明怪物曾经存在。」
「成功猎杀怪物的英雄却被当成疯子罪人对待,虔诚清白却最终被诬陷烧死的神父。」
「如果你自辩失败的话,我一定会画你被烧死的最后那一刻。而且我会仔细描绘出在场每一个观众和审判者的神态和表情,让后世的人去猜测谁才是这场悲剧的凶手。」
「你相信我是无罪吗?」
我忍不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若他不是长得相貌平平的话,我完全不用怀疑就能肯定他就是那个诬陷我的正主。没想到他只是用冷淡的嗓音低声道:
「普雷斯顿神父,你听说一个关于水仙花的希腊神话吗?」
「希腊神话的那耳喀索斯,他是刻菲索斯与水泽神女利里俄珀之子。他在出生之后曾经有一条关于他命运的预言,只要他终生见不到自己的脸就能长寿下去。」
「于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自己的脸。」
「在他长大之后越来越俊美,越来越多女人因此向他求爱。哪怕他已经成为全希腊最俊美的少年,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长成怎样。」
「那耳喀索斯他无论是谁也不爱,甚至他冷漠地拒绝了很多人,甚至有仙女因此伤心致死化成空谷中的回音。被他无情拒绝的神女们忍不住找上復仇女神,要求她惩罚那耳喀索斯,诅咒他终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但是他无论怎样也得不到对方。」
「于是那耳喀索斯有一天打猎时,他在池水之中无意中看到一个陌生的美人。」
「但无论他怎样伸手也触碰不到对方,无论他怎样试图交谈,对方也没有办法跟他交流。他绝望地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因为陷入痴恋而久久也无法离开池塘。」
「最后他只能望着一个不存在的幻影憔悴而死了,在他死后化为湖边的水仙花。」
是水仙的神话故事,我反而有些不明白她们这些神女在搞甚么。她们就不能让对方独自美丽吗? 看看她们这副被拒绝了就无能狂怒的样子。
希腊神话观真的是很自由,自由得我也已经习惯他们一家子天天都在放飞自我。
这个由他人求而不得的爱慕而引发的悲剧,又令我想起那个躺着也中枪的格兰迪神父。被一堆女人暗恋的他成功用谣言诬陷到他被活生生地烧死。
我忽然开口问道:
「真是可笑,如果我失去了我的容貌,她们还会爱上我吗?」
【亲爱的,你在别人眼中的扮演度上升至57%,角色同步率至少有73%。你感受到眼前的一切荒谬,但你因此得到来自画家的认可。】
「看来你明白了......」
「它像溺死的杯中之酒,亦是感官上的渴望。它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唯独不是爱。」
画家青年终于用画笔在白色油画布上,画出一抹奇异的红色人影,他在呢喃道:「它是苦痛、是诱惑、是飢饿。它是生命的真谛,但所有人永远无法摆脱的渴求和挣扎。」
「它是倒映在水裡的虚幻之月,是你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另一个自己的倒影。」
「每当你试图绝望地伸手从水裡抓住它时,它却永远不可能被你触碰到。正是因为永远也得不到满足,所以它才是杯的特性。」
「这就是为甚么杯天然永远伴随痛苦的沉溺性,就像人类需要苦痛才降生于世上。」
「听说他们自胎中就天生永远缺失一半倒影,与世上的另一个人互为双子,但是他们之间永不相见。对于恢復完整之身的渴求,即将会为他们带来永远的渴求之痛。」
「如果你有一天,看到像世上另一个倒影的你。」
「那么你也许会明白为甚么他们无法挣脱你吧? 正如你也同样无法挣脱他的一切。哪怕他跟你完全不同,你是出身良好又道德感强的英雄,而他是一无所有的怪物。」
「但他是你的阴暗面,他妒嫉渴望你所拥有的一切,他只有模彷你才能活着。」
「而你是他的光明面,你怜悯渴求他所失去的一切,你只有接纳他才能活着。」
「只要你愿意在这此接受双生仪式,你们两个以后就从此结合成为同一个人,从此既是光影亦是互为表里。以此完成杯之献礼,换取真正的诞生。」
——嗯?
两人被结合成一个人的事好像有些熟悉,好像是游戏中的双生女巫和双生巫女的正反面司辰,她们生前分别是公主和女巫。他为了完成双生仪式选择了英雄和怪物吗?
原来如此,他就在这裡一直等着我。
这个不是永无休止的探索式轮迴,而是被对方从一开始就设置成三幕的轮迴。
这个轮迴本来就是有变化,只有我破除前一幕轮迴,才能进入下一幕轮迴。他分别採用了《生诞之宴》、《宴飨》、《双生》三种仪式。
杯之长生者从来不是只有一个人,因为他本来就是怪物。
他把自己分裂成三个部分,未出生的婴儿,追求美的少年,在苦痛的青年。所以我一开始是遇到他的婴儿,之后是他的少年,直到现在我才终于遇到他的青年时期版本。
他们三个分/身boss,分别对应着他在三个时期的**,他必须斩断其中两个。
这个**关乎他成为长生者的道基,甚至是他日后成为杯之长生者之后的能力偏向,乃至他用一生所去履行的理念。
他要用这个**作为基础,去强行推开长生者之门一步登天。
婴儿渴望得到降生,少年渴望得到承认,青年渴望得到永恆。我摆脱了在我身上寄生的怪物胚体,杀死了那个把我当成同类的少年,现在他却只想从我身上得到永恆。
我只是帮他选中他最后用来晋升为长生者的唯一**。
而他追求永恆的**远远大于一切,亦是他最终选择开启长生者之门的原因。
「不,我不会——」
感受到有甚么无法扭转的命运正在发生,我立即反驳道:「因为他太肮髒下流又无耻了,而且他只是一个假冒我身份的怪物,他想看到我这个教士被所有人诬陷烧死!」
「如果他真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不是恶意顶替的话,为甚么他不过来见我?」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对方的话术之中,大意了,男同竟然就在我身边。毕竟我明明就不是教士,所谓命运的双生子自然也不存在。
「我都快要死了,而他却躲起来,那么他必然跟我遭受到同样烈火焚身的痛苦。」
我却忽然笑起来道:
「他作为怪物就那么想要得到爱吗? 」
「所以他才模彷我的教士身份和言行去她们的面前取悦她们,但是我诅咒他永远也得不到爱,他所得到的永远只有空虚,我亦不会给予他任何的东西——」
「哪怕我直接死掉——我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给他!」
「我会在所有人面前毁掉自己的脸,我会让他以后永远无法再冒用我的身份!」
「既然他已经取走我的貌样和名字,那么我也会取走他这个怪物唯一的心脏!」
「如果他就是我终生无法摆脱的倒影,那么我情愿自己身上一辈子也没有影子相随。如果我只有在接纳怪物一面之后才能活着,那么我愿意抱着它被烈火所焚烧而死!」
「如果我们两人是自命运诞生在世间的双子。」
「那么我们是互相憎恨彼此的双子。我诅咒他永远也无法出现在人前,而我亦永远也不会怜悯它只能活在阴影之中——因为辉光永远不会有怜悯!」
「来吧,既然你说我最终会选择接纳它,那么你就让它出现在我面前吧!」
「躯体死后还保留如此红的红色,并不寻常。」
活力颜料是密教模拟器中的一种杯相原料,同时作为颜料,可用于绘制“赤杯”。
画家的角色有参考密教模拟器的文本,作为经常忘记上班而被炒的996教主,画画真的是玩家最快的赚钱方法。当时我想如果把杯之长生者设定成是一个画家应该挺带感,有杯的艺术家气质,而且长得很好看。
画家人设有些参考上一部的《神笔入梦》,比如说画家是怪物,他的外表只是画皮,可以易容取代其他人,利用画画作为攻击和控制手段。主角跟对方交易之后获得对方的身体,就是西蒙所用的马甲躯壳。
下章就是副本正式结束。这次卡文卡了很久,主要原因是我的思路不够清晰,主角的人设与传统的受害者身份不同。其实我已经写好结局,砍大纲就会推进得很快。这个大篇章会等我復盘之后再重新修改,有些地方需要提炼略写。
「英雄和怪物之间互为半身」,就是杯之长生者这次篇章的命题。画家故意让主角在所有人面前使用力量,最后他作为第三者把这个史诗故事画下来。用怪物的死亡去创造出英雄,活下来的英雄却因为怪物的死亡而被当成新的怪物,犹如命运在互相纠缠连接的双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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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二章 冤屈教士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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