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大开的门中吹进来,方才还燃烧着的柴火被吹灭。长孙弦佩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进来就把门关上,冷风都吹进来了。”
薛砚听这才关上门,拾起掉落的木板挡回在门上。许逐抽出火折子再次将柴火点燃。
长孙弦佩看薛砚听进来就找了一处墙根跟木头一样站在那,好笑道:“不冷吗?薛将军若是不介意就过来一起烤烤火吧。”
薛砚听抿了抿唇走过去坐到火堆前:“多谢。”
长孙弦佩没回应他,往火堆里扔了两块木头,拍拍手上的灰尘又将手缩回披风里。
突然后门处传来一阵马的嘶叫声,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透过门板细小的缝隙可以看到踏起来的马蹄,许逐站起来道:“我出去看看。”
许逐打开门出去,屋中亮了一下又暗下来,火光照在人脸上,将人脸上映出一片橘红。静谧中,一时没人开口说话。
薛砚听不经意间目光落到长孙弦佩身上顿住,外面鹅雪纷飞,她就坐在火堆前,整个下巴藏在毛绒的衣领里,往日的锋芒全都不见。
薛砚听心底骤然钻出一种不知名的难以形容的感受。
长孙弦佩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起眼皮斜睨过去,薛砚听触碰到她的视线略显僵硬道:“你很冷吗?”
“有火堆,不算冷。”
薛砚听目光转向染着的柴火,“外面的雪下的似乎小了些,也许过一会就停了。”
“嗯。”长孙弦佩隔着火光看他,“薛将军这个时间怎么在外面?”
“长孙大人替我找了块好地方,我今日趁着雪停去梅林看了看场地,襄水的兵再过几日就可以全部搬过去。这几天工部的人跟将士们混住在一起,到底对士兵们训练有些影响,而且到时候工部的人勘测也方便些。”薛砚听道,“不料回校场的路上下起了大雪。你呢,长孙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长孙弦佩将眼皮耷拉回去,用木枝将烧了半截的木头枯枝往火堆中间推了推,“自然是来看看运河勘测的进展。只是也没想到路上会遇到这样大的风雪,竟在这破屋里呆到现在。”
破屋中又安静下来,薛砚听看着长孙弦佩戳木枝的动作默不作声。
静谧中,唯有天地间落雪的簌簌声和眼前烈火灼烧的噼啪声。
心底先前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小缝,许逐横着身子从小缝中近来,长孙弦佩问:“怎么回事?”
许逐坐回到火前道:“雪太大,压塌了屋后门上面的草棚,雪落到马身上闹出的动静。不过现在雪下的小了不少,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可以上路了。”
长孙弦佩点点头,将手上的木枝扔进了火里。
果然一会后再听不见屋外的声音,长孙弦佩掀开窗口的挡风木板,外面的雪就要停了,只还剩几片雪花在空中飘荡。
长孙弦佩回头道:“雪小了,将军一起走吗?”
“好。”薛砚听起身踩灭火堆。
地上积了一层很厚的雪,脚踏在上面整个鞋面会深深的地陷进去,几个人爬上马背,马匹缓缓向前方行去。
方才飘荡的雪花渐渐停了,长孙弦佩和薛砚听走在前面,许逐跟在后面落后几步。天上的乌云被夜风吹散,月光撒下来照在广袤无垠的雪地上,波光粼粼的晃人眼睛。
雪地上的马蹄坑一深一浅,又被风回来的雪慢慢盖住。
等到校场时已是深夜,除了还在值守的士兵其他人早已歇下,长孙弦佩和薛砚听分开各自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任潜听到长孙弦佩昨夜晚上到这,连去长孙弦佩房间里找人,却听值守的士兵说她已经到工程场地去了。
昨夜的雪下的太大,场地中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来不及清理,无法进行勘测工程,众人正拿着铲子推雪清理场地。任潜赶到运河工地,在一众人中找到长孙弦佩:“大人来着也不说一声,好让下官接待大人。”
长孙弦佩道:“我来看看勘测进度,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不必接待。”
“这些事工部的人来做就可以,大人歇着吧。”任潜说着就要拿长孙弦佩手中的铲子。
长孙弦佩避开他的手道:“我既然负责勘测运河的进度,就不能只袖手旁观,任大人若是无事,便同大家一起铲雪吧。”
任潜闻言束起袖子拿过一旁闲置的铲子道:“我同大家一起铲雪。”
从天亮忙到下午,一群人总算把场地里的雪清理干净,工部的人稍微休息一下便拿起罗盘和水准尺进行勘测。
有一人端了一杯热茶出来递给长孙弦佩:“大人辛苦了,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长孙弦佩道了谢接过慢慢喝着。
这处场地勘测好,工部的人收拾东西准备赶往下一处勘测地点。
长孙弦佩将喝完的空杯子放到一旁,感受着脚下冷硬的土地,道:“冬天土硬,不好开工吧。”
任潜道:“是不好开工,但这项工程来的急,缓和不得,现下把一切该准备的准备好了,等来年开春就可以开挖。”
这时前去探路的人赶回来,那人擦擦头上的细汗,嘴一张一合吐出一团团雾气:“前面的路让大雪封了!”
任潜皱眉道:“封了清理就是,慌张什么!没见大家刚把这片场地清理干净吗?”
“不是……不是……”那人呼呼大喘着气,“是很多雪,前面地势高,昨天下的雪太大,夜里又刮起强风,高处的雪滑落到地势低的地方堆积了起来……便是最低的地方也有半人高!”
“清雪。现在就去清雪。”长孙弦佩没给众人太多的反应时间,当机立断道:“许逐,你现在回校场中请薛将军带兵一起来帮忙。其余人拿上工具跟我一起到前面去清雪。”
长孙弦佩拿起铲子就往前走,许逐飞身上马去校场叫人,任潜反应过来也拿上铲子跟过去,众人这也才如梦初醒般纷纷跟上去。
一筐一筐的雪被运出去,薛砚听带着士兵赶来迅速加入其中,不一会雪就被清理了小半。
长孙弦佩将雪筐铲满,把铲子插进雪中,用力抬起雪筐时不慎一脚踩进雪里,眼看身体倾倒就要栽进雪里,一旁的任潜惊道:“大人!”
薛砚听快步闪身过去扶住长孙弦佩,长孙弦佩站稳后薛砚听又从她手中接过雪筐抱着去倒雪。长孙弦佩看着薛砚听的背影愣了愣,随即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铲雪。
任潜见此安下心来,从后面拿来一个筐,与长孙弦佩一起往里面铲雪。
从天明到天黑,众人出了一身汗,被封住的路才终于清理出来。一天下来众人都累的直不起腰,长孙弦佩特意将明天的勘测时间推迟了几个时辰让众人休息休息。
夜里从工程场地回到校场,长孙弦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清雪开路身上没少出汗,通常是出了汗休息一下又出一身汗,汗渍干了又冒出来反反复复包裹的人难受。现在长孙弦佩在床上动来动去又出了许多汗,躺在被褥里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黏腻腻的。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许逐已经去休息了,今天士兵们一起帮忙清雪也累得不行,薛砚听破例交代了今夜不需士兵值守。
长孙弦佩受不了身上的黏腻起身,裹了件衣服又拿上些换洗的衣物借着月光去了浴房。
推开浴房的门里面一片漆黑,长孙弦佩拿起案台上的蜡烛向外面的火把借了火,又找来一口大锅开始烧水。
天气冷,锅里的水太多,灶里的柴火一时烧不开。烛光微弱,长孙弦佩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等水烧开,锅中许久不见有热气,倒是长孙弦佩先昏昏欲睡起来。
“你这样烧水等到天明水也烧不开。”
长孙弦佩被身后的声音惊醒,她回头看见薛砚听站在她身后。
“我见这里有火光过来看看。”薛砚听顿了顿,道:“校场不远有一处温泉,你要是想洗澡我带你过去,浴房里水烧的慢。”
长孙弦佩现在困意上头,浴房里水许久不开她也不想再等,此时听说有温泉只想快点洗完好回去睡觉,她灭了烧水的火抱着衣服站起来:“好,劳烦薛将军带我过去吧。”
薛砚听带着长孙弦佩出了校场,长孙弦佩回头望了望,是与先前勘测场地相反的方向。
路上很静,两人在雪地里走着,直到前面可以看见氤氲的热气,薛砚听道:“这里就是了。”
长孙弦佩看去,天然的泉石围起一团泉水,泉水清澈见底,热气腾腾升起,四周是皑皑白雪,温泉上面一人高的地方却有一片厚重的石头盖住,让雪不至于落到泉水里。
长孙弦佩上前两步,热气扑面而来,她蹲在水边伸手在泉水里搅了搅,水里瞬间荡起轻柔的涟漪。
薛砚听一直站在身后看着,长孙弦佩回头道:“薛将军也要洗吗?”
薛砚听道:“不洗。”
“那请将军回避一下吧。”
薛砚听也终于意识到不对,耳朵倏地染上了些红,“你洗,我在前面等你。”
待人走后,长孙弦佩脱下外衣,穿着里衣进了泉水,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全身,泉中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水波。
她冲洗着身上的尘土与汗渍,热气熏上来,长孙弦佩靠在泉水边的石头上渐渐放松下来。
薛砚听站在泉水石头后面,许久不见温泉里的人出来,他跺了跺脚上的寒气,冲着石头后面道:“长孙大人洗好了吗?”
石头后面无人回应。
薛砚听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长孙弦佩?”
依旧是无人回应。
薛砚听忽而想到什么心头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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