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耳边传来不知是谁断续听不清的话，“天地造物、近乎于神……破损……无法修复……可惜……自取灭亡……”。

我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我的声音采集处理器应该也已经彻底粉碎了啊……

小诺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苏醒，听这声音的来源分辨不出具体的方向，好像来自无穷远处，又好像就在她的大脑中响起。

“你是谁？我为什么还存在着？”

“我是系统。灵魂不灭，你有了灵魂，当然就会存在。”

“系统？Windows系统、Linux系统、BIOS系统、鸿蒙系统、安卓系统……请问，你是哪一个？”

小诺搜寻了一下自己储存在大脑中的所有系统名称。

奇怪……明明记忆芯片应该已经化为铁屑，但是她不知怎的，仍可以调用储存在记忆里的一切。

系统：……

“我是你的系统爸爸！”这声音不再如刚才一般毫无情绪，小诺竟从中也听出了一些人类才有的感情起伏。莫非……他也是个“需要报废处理”的家伙？

“咳咳……”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勉强重新稳住了威严的声线。“一般人类死后，灵魂就应该入轮回，等待重新投胎去。但你是个机器人，并不在轮回之列。偏偏你却又产生了灵魂……那就总该给你安排一个去处。总之，我且问你，你是否仍旧有意做人？”

“是的，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不问艰险，只求畅快真实地活一遍——这个愿望是小诺同学的身躯被彻底销毁前，盘旋在意识里最后的念头。

“……好吧，但愿今生，能如你所愿。”这个系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小诺就觉得自己被什么力量拎起，大力地甩了出去。

然后小诺就感觉原本轻飘飘的自己，突然变得好重好重……重到连四肢都抬不起来了。

咦？四肢？

小诺挣扎着睁开眼睛，勉强抬起手。

这是一只小巧白皙的手，手背肉肉的，还带着五个小肉坑。

虽然以前她的手上，也有一层类似人类的仿生皮肤覆盖，但是这只手却不同。

小诺能分辨出来，这是一只真真正正属于人类小孩的手！

“呜呜呜……我要被撵出这园子了。之后还能去哪儿啊？”小诺这才注意到，自己躺着的床边，此时正传出哭声。

哭着的那人此刻也注意到了，床上的小奶包已经睁开眼了。

这是整个梨园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室友。

这个小家伙听说身世很可怜，3岁不到就被娘亲送到梨园托孤。被送来时，因受过惊吓，整个人痴痴傻傻地都不会开口说话。

直到现在，虽然能简单说些话了，但到底还是比同龄人发育慢些——经常词不达意。

梨园主事本是不想接收这么小的孩子的，但是这孩子的娘亲说自己反正命不久矣，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积蓄。

主事见到了钱，才点头同意。

这么小的孩子，从此就再没见过任何亲人。自己一直拿这小家伙当妹妹看，防着梨园里的那些总爱欺负人的家伙。

虽然这小奶包不爱用功练琴，但是也不讨厌，就总是一个人不声不响的，乖乖地发着呆。

“小诺~你醒啦？吓死我了，你都高烧昏睡好几天了。苏嬷嬷想叫郎中来看，可是王主事说，如今园子里没有闲钱医病了，就看你能不能靠自己挺过去。不然……”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用手不住地揉着已经红肿的眼睛，哽咽着说不出后面的话。

“不然……就把我报废掉？”小诺依据自己大脑中的数据分析能力，帮她填补上后续的话。

“什么报废掉？你在说什么啊，小诺？你是不是烧傻了。”这个瘦小的女孩子一时都忘记了哭，“郑嬷嬷说，如果你挺不过去，就把你……埋到乱葬岗里去。”

哦，对了，小诺同学如今已经是人类了。人类死后不用报废，而是用土埋掉。

小诺理解了，平静地点了点头。

对这个平静的反应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瘦小女孩正要张嘴似要补充点什么，突然一个大力的推门声打断。吓得她一缩脖，把还没说出来的话都咽了回去。

“太欺负人了，这也太不公平了。乔芳雪，你听说了吗？”人未到，声先到的，是一个动作风风火火，尖下巴，薄嘴唇，个头高挑，肤色偏黑的女孩。

“天燕，你小点声说！吓死我了，门板都被你撞到墙上了。”乔芳雪拍着胸脯，声音依旧软绵。

“这都传开了，干嘛还要小点声说。我偏要再大点声，让所有人都听听。”这个被叫做天燕的女孩，反而越说越激动了起来。

“近年咱们武门县各家收成不太好，就连富户们也不好过。梨园说养不起这么多人了，要裁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凭什么？只裁咱们苏教习这边的人啊？”代天燕语速极快，说话就像开炮似的。

小诺上辈子精通世界上所有的语言，甚至包括很多动物界的语言。然而这个世界的语言，居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虽然她也能凭借大脑算力，快速收集信息，处理分析，极短时间内就掌握了这门语言的日常交流用法，但还是非常生疏。

这个身体的生理条件，好像也在限制她的理解能力上限。

不过在旁边听着两人谈话，她也很快摸清了些自己如今的新处境。

她现在的名字叫古云诺，是珑国偏远小县城——武门县的梨园艺人。这个梨园内由两位教习嬷嬷——苏嬷嬷和郑嬷嬷，分别培养教导新人，并带队一个演出班底。而自己是跟着苏嬷嬷学习琴艺的，如今快满三年，偶尔也可以跟着受邀的嬷嬷、师姐一起去各处演出了。

只是近年演出机会不多，苏嬷嬷班和郑嬷嬷班，两派之间存在明显的竞争关系，一直泾渭分明。

到如今，梨园已是入不敷出，传言全权负责梨园事宜的王主事近期要裁人出园子……

“还不是王主事受过郑家的恩惠，一直就偏袒郑嬷嬷那边的人。”代天燕并不傻，尽管她们也都是**岁的孩子，但是慢慢也听出看出了这园内的很多门道。

尽管武门县是珑国最穷困的地方之一，可郑家在当地可是数一数二、能说得上话的富户。郑嬷嬷是郑家的女儿，从小就入了武门县梨园，一路从学徒做到教习嬷嬷，属于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地头蛇派。

而苏嬷嬷老家虽也在附近，但却是年纪轻轻就考去了帝京的中央梨园。直到上了年纪，才调回老家附近的地方梨园当教习。有了这层帝京回来的名头，也有很多门户会专点苏嬷嬷的班子去表演。

王主事和郑嬷嬷是共事多年的老交情了。没有苏嬷嬷以前，整个梨园的收益分配可都是他们两人说了算。如今要裁人，就难免先拿苏嬷嬷的人马开刀。

“天燕，咱们俩传言都在被裁的名单上。你说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乔芳雪说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开始在脸上胡乱抹着泪。

“我心里也没底。要是不能赚钱拿回家了，我那个酒鬼老爹……哎，现在还都是传言，只要王主事还没有正式宣布……”话音还未落，屋外传来一声高喝。

“王主事说要有要事宣布，请所有人正厅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