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斜,余晖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映出一片暖黄。
缓行的马车中,清寻懒散地半躺在车厢里,手中捧着话本子,读得津津有味。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马车颠簸时偶尔飘进来的街市气息。她的目光时而落在书页上,时而透过半开的车窗,瞥一眼外头的街景,神情慵懒而惬意。
车厢的另一侧,还躺着一个昏迷中的男子。他的面容苍白,眉头紧锁,额上正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奚珩挣扎在混乱的梦境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软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梦里,他立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雾。
天旋地转间,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他的后心。但他仿佛被抽去了灵魂,眼睁睁看着那支箭逼近,却毫无闪躲的迹象。就在箭尖即将穿透他身体的刹那,一阵清脆的翻页声突然在这方空间内响起。他猛然惊醒,挣破束缚,侧身避过了那致命的一箭。
奚珩缓缓睁开眼,耳畔传来街市的喧嚣声,马车轮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清晰可闻。他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良久,他才转头看向一边,有一女子正躺卧在那里捧书阅读。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她的模样。
记忆有些混乱,他不知自己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清寻早便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却未立即抬头。直到他的视线越来越强烈,她才依依不舍的合上话本子,抬起头,面上挂上了标准的笑容:“醒啦?”
奚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显然已经许久未进水食。
清寻见状,解下腰间的水壶,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奚珩顿了下,才坐起身,伸手接过。温润的水流滑过干涸的喉咙,他这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多谢姑娘相救。”
清寻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举手之劳罢了。我恰巧路过,见你昏倒在路边,便将你带上了车。”
奚珩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此时,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已经到了。”
清寻起身,挪到奚珩身旁,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腰上,准备扶他下车。
然而,下一刻,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攥住了袖口。
清寻疑惑的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眸子。他的眼神有些疏离,其中还带着清寻辨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怔了怔,随即飞快扫了眼他全身,挑了挑眉:“你可以?”
奚珩微微侧头,神色平静:“多谢姑娘关心,我自己来便可。”
清寻也没有坚持,转身便率先下了车。
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笼罩下来的夜幕。
这里是城东一条僻静的小巷,清寻一行人暂时在此落脚。巷子深处,一座小院静静地伫立着,院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一名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童守在门口,一看到清寻的身影,立刻激动地迎了上来“阿姐,你终于回来啦!”
清寻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温柔地应了一声。
田也殷勤地接过清寻手中的包裹。这时,他目光却突然瞥向马车,只见又有一位中年男子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身着褐色布衣,面容普通。可不知为什么,田也却莫名不敢盯着他细看,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怵。
清寻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奚珩,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意:“公子,如今进了城,已经都安全了。今日天色也晚了,你便先在我这儿歇下,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奚珩微微点头,声音清缓:“便依姑娘所言。”
清寻刚说完,便觉得困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为了救奚珩,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怎么合眼,此刻只想赶紧回去好好补个觉。
‘公子?’
田也疑惑的又看了那男人一眼,不懂为什么阿姐要如此称呼他。
“小也,安顿好客人。”清寻轻声嘱咐了一句,便急忙抬脚往里走去。
“哎!”田也立刻熄了心思,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走到奚珩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随我来。”
奚珩目光追随着清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内,他才收回视线,跟着田也走进了小院。
……
夜已深了,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桕,洒下斑驳的光影。不远处的矮几上,一盏微弱的夜灯仍在静静燃烧。
奚珩静坐在昏暗的环境中,宛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烛火摇曳间,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建宁三十七年初秋,他被太子暗算,囚困在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那一次,他是没有逃出去的……
突然,一阵夜风骤起,猛地刮开了窗户,吹灭了房内唯一一点光亮。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静谧得令人窒息。然而,奚珩却依旧坐在原地,任凭自己被黑暗吞噬。
直到过了很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奚珩这才有了动作。
付阳久等不到回应,忧心不已,正准备直接推门而入时,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进来。”
付阳心头一松,赶忙推门走进去,还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今夜月色很好,付阳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微愣了愣。他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但在下一刻,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时,瞬间没了疑惑。
“殿下,您…您有没有受伤……”付立马跪地请罪,声音颤抖,带着一丝急切。
“无碍,府里怎么样?”奚珩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但语气却依旧平静。
付阳连忙抹掉眼泪,恭敬回道:“三日前您遇袭的消息一传回府里,杨统领便立刻带人前去搜寻。
可是整整三日,殿下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即便后来有锦衣卫加入搜寻,仍旧一点消息都查不到。现在杨统领还在您失踪的地方查找线索呢。如今府里上下人心惶惶,若没有红影镇着,恐怕早就有人借机生事了。”
“我交代给你的事可办好了?”
付阳连忙点头:“殿下放心,墨峰那边已经派人去营救了,其他的事情,也已按您信中所写,一一去办了。”
“嗯。”
奚珩目光落在窗外,轻轻应了一声。
希望还来得及……
……
清寻耗费了两天的心神,等一觉睡醒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阳光穿过窗户,洒落在床榻上,柔和地拂过女子精致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清寻被刺眼的阳光唤醒,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睛。她侧过头,稍作适应后,才缓缓地重新睁开眼睛。又赖了好一会的床,才在饿意的驱使下坐起身来。
清寻舒展着身子,拉开门,正准备开口唤云竹时,余光瞥见不远处,背身而立的那道颀长身影。
他换了一身玄色衣衫,想必是云竹从外面紧急买回来的。宽肩窄腰,身形极好。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已引人无限遐思。
应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与清寻在半空中交汇。
清寻有一瞬间的后悔——那样一张如谪仙般的脸,硬生生被她“辣手摧花”,整成了中年大叔。也幸亏他当时躺着,要不然这样的气质,还真不一定能骗过城门口的那些官兵。
少女沐浴在暖阳之中,满头青丝如瀑般散开,微风拂过,似有灵性般起舞。身上的绯色衣裙,愈发衬得的她肤如白瓷,眼如明月。
她与昨日的模样有所不同,但奚珩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奚珩率先移开目光,垂下眼帘,微微拱手:“璟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清润,语速不疾不徐,温柔至极。只是配上现在这张脸,多少还是失了些风采。
清寻摆了摆手,故作矜持:“举手之劳罢了,公子不必客气。”
奚珩直起身,缓步走至清寻身前,递给她一枚刻着不知名花纹的黑色玉佩,温声开口:“我即将离开,这块玉佩便留给姑娘。若有需要,便拿着它去刘记钱庄,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清寻不知是否听清了对方的话,她此刻的目光正紧紧锁在眼前那只修长纤细的手上,心中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清寻是个微手控,之前给他上妆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那双手,精致漂亮。
如今妆洗掉了,她心中的那股痒意又被勾了起来。
她闭了闭眼,勉强忍下,飞快从他手中取过玉佩,道了句谢。
察觉到刚才的反应实在太奇怪,清寻尴尬的笑了两声,开始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那个你……哦,对了,外面最近戒严,为了不多生事端,我便,嗯…稍稍给你装扮了一下…”
“但你放心!脸上的东西三日后便会自动脱落,不影响皮肤!”
奚珩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淡然开口:“权宜之计罢了,璟自当理解,姑娘不必介怀。”
话落,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只是此时的气氛明显有些诡异。
片刻后,清寻率先打破沉默:“那我,先下去了?”
奚珩微微侧身:“姑娘请。”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奚珩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付阳等了很久,才终于瞧见了他家殿下的身影。他赶忙跳下车,备好马凳,迎上前行礼。
他丝毫不敢多问,为何道别竟能持续一个时辰。殿下这次回来后,变得冷冰冰的,再也没了往日的温和。底下的人,哪个还敢触他的霉头。
一想起殿下的变化,再想到如今生死不明的伙伴,付阳眼中瞬间闪过浓重的杀意。
“查到了吗?”
付阳忙调整好情绪,恭敬回道:“千夕堂那边传来消息,慕姑娘是江湖中人,两个多月前入京,经常孤身出入各大酒楼商铺,别的暂时还没查到。”
奚珩语气清缓:“派人暗中盯好,不管查到什么,先报于本王知晓,不可轻举妄动。”
“是!”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已是三日后。今日是清寻选好的“认亲”之日。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恰巧前两日下雨了,清寻懒得出门,便将这事儿往后推了推。
东城府街,季府。
季逢昌刚刚下朝,正在用早膳。身边坐着他的夫人,以及一双嫡子女。
饭厅里安静无言,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冯管家站在饭厅门口来回踱步了许久,几番犹豫后还是踏入了厅中。
他行完礼,犹豫的看向季逢昌,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便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季逢昌见他半天不语,忍不住开口斥道。
冯管家偷瞄了下夫人,发现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微微舒了口气。紧接着,他快速开口道:“老爷,外面来了个姑娘,说是…是您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