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语将衣服裹得更紧些,开门后几乎是冲出办公室的。过道走廊的窗户上又爬满那些透明状的“虫子”,它们扭曲蠕动。
“滚开,滚——”千语对着空气道。
“你怎么了?”宋沛棠正好从电梯出来,瞧见千语那发狂的一幕。
“宋长官,我,我想……”千语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讨厌这雷声,这雨点,这刺眼的闪电,她想干嘛呢?
“没事吧,要不要休息?”宋沛棠关切道。
千语慌忙摆手,无措地摸着自己的头,扎进电梯,像亡命之徒一样蹿回自己的办公室。
为什么呢?接受那么久的治疗,还是会控制不好情绪,害怕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要,不要,她不要——
随着雷声炸响,玻璃杯在地上砸碎成两半。
轰隆隆,咚咚咚,轰隆隆,咚咚咚,轰隆隆——
“千语,千语,开门——”
“啪啦”,门的玻璃碎裂。修长的人从残渣中几步跨到屋内,慌张几秒后才蹲在千语面前,小心翼翼伸出手,柔和地顺着千语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没事,没事。”
千语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洁白,她熟悉这里,不知道多少日夜,她睁眼看到的都是这道白。
陆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千语张口,嘶哑的嗓子一下子喊不出声,便用指关节重重敲床边。
“天爷诶,你终于醒了。”陆开语气没有对病人醒来的喜悦,听起来反而习以为常。
“医院,二区,罪人笼……”千语喃喃自语。
“什么?”陆开将耳朵凑近。
“罪人无罪……”
等陆开真正听清的时候,那张脸上露出心酸。
现在雨不下了,雷电也不闪了。
陆开坐回椅子上,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我担心她会疯。
宋沛棠立即回复:你是否需要看医生。通俗点,宋沛棠骂他有病。
不多久,雨又开始下了,但没有电闪雷鸣。
迟声跟俞文景一起来到医院,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她睡得不安稳。
“她这样子的情况,我觉得,”陆开不愿意说,但这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她可能没办法继续,或许,我们还是得考虑考虑别人。”
迟声看着千语,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年在负责医院的他,当然最懂千语的痛苦。
“我相信她。”俞文景,“陆开你先回去休息吧,迟声你也回去。”
迟声,“可是……”
俞文景,“明天你再来吧,我们时间有限。”
两人离开不久后,雨又小了,千语睁开双眼,还是那抹白色,这真是一个长长的梦啊。
“俞长官?”千语苍白的脸上带着错愕,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在这。
“好点了吗?”
对,千语记起来了,是他,他将玻璃踩出难听的声响。对的,是俞文景来的。
“谢谢你。”她的嗓子依旧难受,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过俞文景听的见。
“吃点东西吗?”他又问。
“不用,谢谢。”
“喝水?”
千语更抗拒了。
千语偏头看向窗外,雨还在,一点一点的,“我这么老是忘不掉,我明明很多东西都忘了……”
她说着有些怨恨的味道。
“如果忘得掉,你还是你吗。”
“为什么不是?”
“没忘掉太阳协会,没忘掉那天,没忘掉你的本心。”
按俞文景的意思是,只有这样的千语才叫千语吗?因为没有忘,所以她才迎难而上,抱着当初的热忱,抗争下去。千语笑起来,她对这个标准的答案算不上满意,她无奈的很,到底什么样的抗争要这么多人命。而且她已经忘了很多东西,偏偏这份痛苦刻骨铭心。
“现在的雨没有什么伤害了吗?”千语缓缓从床上坐起。
“对。”俞文景打开窗户,将手伸到窗外,问:“要不要来感受一下。”
千语心里抗拒极了,看向俞文景,他点点头。
“没必要。”
就这么看了一会,她还是走下床,小心翼翼的将手也伸出窗外。
密密麻麻的雨打在手上,像虫子不轻不重的咬几口,千语下意识缩回手,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出窗外,好像将手放入草坪,柔软中又时不时被草尖刺一下,不痛不痒。
雨好像变成了一个很陌生的词。
千语看向俞文景,征求道:“我可以下去吗?”
“走吧,我和你一起。”
黑夜里路上几乎没人,他们两人各打一把伞,一前一后走着。千语努力让自己适应讨厌的雨声,走起来谨慎小心,孩子那边踩跳水坑的天真行为,在罪人笼成了愚昧幼稚的自杀。两道人影一下在前,一下在后,缓缓拉长又缓缓缩短。
其中一个影子渐渐与人的脚步重合,几秒内也没出来。千语停着,脸上终于露出笑,像一个人放下大石头后稍稍舒了口长气。
“怎么啦?”
“没事,我在听雨声。”
俞文景不说话,跟着千语一起停在原地,听雨声。
雨是什么声音?千语还没听明白,天空忽然又炸响一个雷。
千语的手不禁颤抖一下,若无其事地将闲着的那只插入口袋。
俞文景问:“回去吗?”
“走吧。”
接着一声雷响后,雨倏然间由棉细转为豆大。不知何种原因,千语跑起来,脸上不可避免地沾到雨水,她的心一直随着雨而鸣鼓,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喘了几口气,“我,我可以。”
胡乱跑的两人倒是尽兴了,却把许医生可吓坏了,赶忙给两人注射两针。
身上一点痛感都没了,只是心呐,它在隐隐作痛。
又一夜风雨,天彻底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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