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语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包裹住她整个人,因为眼睛被光晃得无法睁开眼,她迅速将窗帘拉上。
刺眼的阳光让千语一度以为自己起晚了,等眼睛重新睁开后,手指叩亮手机屏幕,一看,时间不过6点半 。
“太阳日?” 时间下面的三个大字吸引她的注意,千语戳了下屏幕上“详细信息”字样的链接。
——太阳日这天的阳光格外明媚。最开始的说法起源于罪人。太阳日日期不定,所以罪人十分珍惜这天,因此这天上方特准罪人牢休假……
密密麻麻的文字,千语也就看到“休假”两个字。
走出房门的时,正好碰上阮奉玲从她的房间出来。还没去梳洗,阮奉玲因刚刚睡醒的缘故,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凌乱的短发被她随手绑起,看起来莫名像一只麻雀。
阮奉玲虽然因为工作的事一直在生闷气,退出CS任务后她见到千语甚至会故意不打招呼,但今天是太阳日,她打算跟千语重归于好一天。
“今天是太阳日,可以不去工作。”
千语点头,没有因为阮奉玲的地主动开口而表现出高兴,阮奉玲便又有点想生气的意思,“今天是太阳日,太阳日……”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通后问千语,“太阳日要吃点好东西,你想吃什么?”
说话期间,千语已经走到楼梯口,“去597号吗?”
“可一般都是一个房子的人一起吃诶。”
“有这个讲究吗?”千语不太理解,“如果只有一个人住呢?”
“没有这个讲究,可,”阮奉玲说出自己的顾虑,“597号的人终归只是你的朋友啊。”
千语被这几句话逗笑了,反问:“我的朋友不能是你的朋友吗?”
“那,那我跟你去吧,你得记得跟她们提前招呼一声。”
“好。”
早餐两人是在3111号解决的,这个点去吃中饭也太早了些,阮奉玲打算先带千语出去走走,毕竟她只打算原谅千语一天。
阮奉玲背上自己的小挎包,“出去走走?”
“去哪?”
“无罪寺。”见千语疑惑的眼神,阮奉玲解释道,“太阳日大家都会去的一个寺庙啦,但是也算不上寺庙。”
阮奉玲说不明白,撒娇似的对着千语道:“总之去啦就知道啦。”
“哦。”千语似乎鲜少去寺庙,她记得她去过,但是更多的印象又没有,所以她才觉得是鲜少。
出门前,千语先与戚霜打了通电话。
“今天人可真多 。”千语给自己戴上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嘴巴也用口罩遮住。
“是啊,太阳日嘛,大家都乐意出来走一走的。”阮奉玲道。
这个寺庙离她们的住址并不近,两个人大概走到9点才走到阮奉玲所谓的“无罪寺”。
千语站在门口抬头看着牌匾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这三个人会让来往的所有人驻足,它写得实在太有魅力了,尤其是那个“无“字,千语居然能透过走笔想象到写字的人当时的心情,一定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坚韧。
停在千语身边的阮奉玲道:“我听他们说,这三个字是祁长官亲自写的。”
“祁长官?”
“嗯。这个寺原先没有牌匾更别提名字了。我也不知道这位长官为什么心血来潮要给这个寺庙弄一个匾。”阮奉玲看向牌匾感慨,“写得真好啊,祁长官应该练过许多年书法。”
千语赞同点点头,目光转向寺庙的四周的栏杆上,栏杆的每根木头上都系着红色的飘带,风一吹,红色起伏飘转。
突然间千语想去里面看看。随着人群走入,只见一尊有两人高的石像,石雕女人手执长剑,剑指苍穹。
来来往往的人都对着石像闭眼默哀,随后在石像下放上一把用心扎好的野草,再说一些话,仔细听,他们说的分别是“罪人无罪”“祁长官慢走”“灿如明日”“云开见月”……
“祁长官死后,人们为她凿了一个像,就立在这。”阮奉玲适时出声。
千语再看,这寺里没再有任何,一尊石像,来往人群。她也低头闭眼,半分钟后睁开,不过她没再说什么,同阮奉玲一齐走出寺庙。
千语跟戚霜越好在无罪寺集合,这时两人并没有走远。千语慵懒地靠着栏杆,问:“你见过这位长官吗?”
“没有。”阮奉玲遗憾摇头,“我只听大家提过 ,但我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说她不好,想必她一定是位不得了好的长官,不然大家也不会为她造像。”
阮奉玲随意看着红色的飘带,“我听说她死后就葬在一区的陵园。”
千语诧异,这倒是破天荒,一个长官和罪人们葬在一起。千语去过陵园,她甚至几乎一个不落地将整个陵园的墓碑都看了一遍。
“祁长官叫什么?”
“诶?!”阮奉玲从来没有去问过别人这个问题,一直跟着大家祁长官祁长官地喊,毕竟这样喊她也是尊重吧。
“祁见月。”
千语转头,是戚霜和苏祈希,还有没有穿制服的迟声,这样看倒更凸显他的少年气。
见大人物来了,阮奉玲一下子紧张起来,忙道:“迟长官……”
迟声摆手,“今日不用这样。”
千语脑子一直在搜索“祁见月”这三个字,不过很可惜,兴许是她当时没注意到,她竟然对这三个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迟声好像看穿其千语的心思,“祁长官墓碑没有名字,她说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与罪沾不上关系,她愿意将灵魂留在这,等荒谬迂腐离开,那时候再到她的碑前写上她的名字。”
25岁上任,26岁亡故,这是千语听吴廉说的。被口罩遮住的嘴角不忍勾出一抹酸涩的笑,是啊,多么好的长官,可怎么那么可惜,鲜艳年轻的生命定格在没有见到“太阳”的罪人牢里。
迟声,“祁长官知道你的事,她本还想来医院看望,不过那时候你病重。”
或许某天在楼下,祁见月在医院某个地方驻足,而千语正好能遥遥地隔着玻璃看见她,说不定那时候祁见月正好抬头,说不定她们就这样看见彼此,她们两个甚至相视一笑,然后用眼神交流过一段故事。
祁见月说: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改变罪人牢真不容易。千语重重点头,那千语该分享什么,毕竟那时候她大概只顾着活只想着死,这样来看祁见月回复千语的势必是“请您无论如何活下去”。
于是千语活了,她死了,她们怎么都没有见上一面。
笑着,千语难受起来。如果不是罪人牢,那位年轻的长官势必得长命百岁。
这下好了,下次去坟前看她,千语该说什么好呢?总不能说对着一个已故近三四年的人说长命百岁吧。
几人先到超市去采购食材,买的几乎是平时舍不得吃的。
看见长官亲自下厨,阮奉玲别提要多局促有多局促,心里想着,下次决计不跟千语乱跑了。
阮奉玲坐在椅子上拘谨地东看看,西瞅瞅,看着看着,便见千语像个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看着窗外,她顺着那目光看去,只见一片灰黑色连着天,几个来往的路人。
阮奉玲不在意,她和千语住了这么久又一起共事一段时间,她了解千语这爱发呆的毛病。
倒是活泼好动的小女孩像只麻雀一样,东跑西走,可爱极了,与千语形成鲜明的对比。
“姐姐们,来哦,准备吃啦。”说完她又噌噌跑下楼,“戚老师,吃饭啦。”清脆的声音顺着空气传到三楼。
人都陆续坐上餐桌,待人齐了千语问,“下午打算去做什么?”
“不知道,戚老师大概会找个地方去画画吧,我打算睡一觉,难道放假,我好想一觉睡到明天。”苏祈希俏皮道。
戚霜用筷子轻轻往苏祈希头上一敲,“我下午的确打算去画画,迟声去哪?”
阮奉玲实在没想到她们还能直呼迟声大名,说实在的,千语也挺意外。
“去二区。”去干嘛迟声就没有说下去。
“小阮呢?”戚霜问。
“啊,我,我也回去睡觉。”其实她并没有多想睡觉,只是现在她只能想到睡觉。
戚霜,“千语如果你下午没事,我们一起去画画?”
千语一口答应。
饭后不久,戚霜背着画具,千语顺手帮她拿了。两人路过一个山坡,那个山坡并没有变样,同千语记忆里的如出一辙。才到山坡脚,她就听到谁人在那里弹吉他,那是首悠扬的歌。
千语打算上去看看,不过戚霜没有这个意思,她定在原地,千语回头看她时,戚霜缓缓道:“上去看看吧。”
坡上一颗要枯死但还活着的树下坐着两个背影。年纪小的那个听到动静立马回头看千语,另一个一动不动僵在原地。男孩呆滞看着,几秒后露出笑来,“你来了,听歌吗?”
千语不认识这个近19岁的男孩,但她记得旁边的背影。在很多很多年前,一个晚霞横布的夏天,这个身影拿着吉他在肆意的弹唱,只是这个更为消瘦。
千语没有继续上前,缓过神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回到山坡脚时,背影为她唱了首那些年流行的歌:
“我的朋友啊,静静听我说教几句话,
我是糜烂的花……
我的朋友啊,摇摇它的种子,你慢慢走啊 ,
你好好看看我们远方的家……”
他的声音怎么那么苦,像中药罐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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