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淅淅沥沥的下着,让明珛不得不躲进咖啡厅里避着。
城市的角落,咖啡厅里被浓厚的醇香笼罩,从透明玻璃往外看,灯红酒绿,光怪陆离。
“热拿铁。”
因为下雨,人不是很多,咖啡厅里很安静,除了缓缓流淌的乐声,不见人声。
这家咖啡厅落在街角,平时明珛上班下班路过好多次,都没注意到,一碰见下雨天,就能看得见了。
从他这个卡座能看见门口的绿植叶子被雨点得打摆,他一边用勺子搅着漂亮的拉花,一边出神的看着。
自从毕业以来,倒是很久没有拥有过类似的享受瞬间。
黑发青年摸了摸有些湿的发尾,心道这可能也不算享受。
不过他最近不太走运,很能接受,上一秒晴空万里,接着就翻脸,刮起风下起雨来。
他静静的等着,期望雨能很快停下来,手机的电量因为一边工作一边摸鱼没存多少电,他也只好意思留一杯咖啡的时间。
可惜天不遂人愿,风卷着雨,反而愈来愈大。
“先生,或许你需要一条毛巾?”
刚才帮桌上那杯热拿铁送到手边的服务生为他递来一条干燥的毛巾。
明珛的神情带了些惊讶,对她道了声谢:“谢谢。”
“小事小事!”她一边摆手一边说,“我看雨还要下好一会儿呢,店里又开着空调,你这么湿着保不齐要感冒,夏天感冒可难受了!”
她或许是想起什么惨痛的经历脸都皱在了一起,他们又互相闲聊了几句,她就说:“好了,我先干活去啦!免得老板又说我!”
明珛笑了笑,又对她道了声谢。
她还是说小事小事。
明珛的坏心情乌云散了一点,脸上的笑也真了些。
他最近的点是真的背,不仅是自己,其实他家里也是时运不济。
说起来,明珛还是个少爷,背靠明德制药,掌权的父亲正值壮年,本来应该生活顺遂,衣食无忧的。
可惜。
先是网络上大肆报道明德制药做假药的消息,把二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口碑砸了个稀碎。
然后是风云变幻,充满阴谋意味的真假少爷被爆出来。
哪怕假药的事情及时澄清,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再加上真假少爷这种小说里才有的奇幻情节,更是让网友盯着明家口诛笔伐。
渴望得到爆点的记者狗仔像饿狼嗅到血腥,死死围着沅江大道,企图挖出更多的消息,他们进不去富人区,只能转换目标瞄准不住在明家的明珛身上。
他这个几年前被认回明家的真少爷不仅没有一个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接风宴,甚至都没有对外公开身份。
显然也是一个值得探寻的点,如果明珛真的遭受了亲生父母的不公平待遇,这时候站出来博同情是唯一一个扳倒一个庞大的企业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但是,以上都是他自己要求的,自己选的。现在去倒打一耙博同情不是落井下石吗?
他将杯里的咖啡饮尽,整个口腔已经全是又甜又醇的咖啡香气。
黑发青年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明家基本的身份保护做得很好,那些记者不是让他倒霉的原因。
他是真的有点倒霉。
玻璃门推开,带动门口的风铃,让乐声中混入杂音,却依旧悦耳。
明珛下意识抬头去看,遇上一对雾蓝眼眸。他们的视线短短交错了几个瞬间,由对方的移开视线做结。
他寻了一个角落坐着,是一个明珛看不见的死角,他却像没意识到似的,愣愣的望着那个方向,什么都看不见,久久回不过神。
良久,久到耳边的雨声渐渐歇了,明珛才如梦初醒。
他担心雨还会下,匆匆了结账,推门而出,也带动风铃生出乐音。
他避着水坑,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随着人流扫码入站,晚高峰的时间早过了,空荡荡的地铁里,明珛又出神了。
好半天,他喃喃出声:“好运。”
好险没坐过站。
他在三环租了一套房子,一室一厅,配有小厨房和小阳台,闲心起来他还在阳台养了几盆吊兰,现在缠在一起勾着栏杆,远远看着一片绿的那个就是他的家。
小区的人不多,应该说爱晚上出来晃的不多。
明珛踩着路灯下的影子,踩着踩着就到了家,楼道的声控灯不太灵,他干脆不执着于拍手唤醒它,用手机照着。
钥匙转动门锁,他把背包和钥匙放在进门的鞋柜上。换了鞋之后往里走,一张四方的餐桌,一套懒人沙发,一个黑白电视柜托着一台没打开过几次的电视。
明珛走过去把小阳台的门打开,刚下过雨,空气清新,涌进有些闷热的室内。
净城的夏天不是特别热,倒是入秋之后会闷得受不住。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昨夜放进去冷着的酸奶,撕开盖子,坐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就在他一盒酸奶要见底的时候,平静的空气扭曲了一下,一开始只有几缕,后来汇成一片,一片浓郁的、缓缓流淌的白雾。
他轻轻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惊讶。
雾气安静不过一会,就口吐人言,虽然明珛也找不到它的口在哪里。
“你考虑好了吗?”
明珛像是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一样:“考虑什么?”
“信仰我,供奉我,我赐予你无边的力量!”
青年的叹气声散在空气里,他没什么波动的说:“那很不巧,你来得晚了。”
雾气的声音立刻带上怒气:“怎么可能?!你身上根本没有其他诡异的味道!”
明珛:“不是这个来晚啦。”
他神色有些倦怠,把喝完的酸奶盒子丢进垃圾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如果我还是初中二年级,或许会考虑。”
怪雾根本没法读懂他的隐喻,只是知道自己被耍了,它的怒气翻了一翻。
但它还维持着镇定,或许是这种诡异生物生来就觉得高人一等,所以自信非常,每次明珛的拒绝,只当是这个人类太过贪婪。
它的视线到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黑白电视柜上的照片上,那张照片有点旧了,相框倒是很新,显然主人很爱惜。
是一个安静内敛的女人牵着一个才到腰的小男孩,小男孩稚嫩的眉眼能从现在的明珛脸上看见相似。
“……”
短暂的沉默之后。
怪异雾气的声音褪去怒气,恢复成一开始的循循善诱:“你不想那个女人活过来吗?我能让她活过来……只要你……”
嘴角向来挂着一抹温和笑容的人彻底冷了下去,变成一块经年不化的坚冰。
明珛的瞳色浅,像很透的无云的高天,是浅浅的青色。
怪雾只觉得被这样一对眼睛盯着,不存在的背后一凉,让它的下文卡在也不存在的肚子里。
“不需要。”
“她死得很开心。”
怪雾灰溜溜的隐去行踪了。
明珛的神色却没有因此回暖,因为一点小小好运变好一点的心情沉落谷底。
这件事情,得从半年前开始说起。
彼时明珛刚从学校毕业,成为一名苦哈哈的失业人员,不过没几天他投出去的简历就有了着落。
他没回明家,也没打算去明家的公司。
几家有把握的公司列了条单子,没底的几个大厂他倒是没去关注,没想到居然走运,水进去了。
徳艺,虽然刚上市那会因为和得意谐音被嘲,结果真的一飞冲天,春风得意。
十几年来的生意越做越大,是不输明德的大企业,只是两者做的方向都不一样,没什么好比较的。
明珛接到录用的通知的时候还确认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收拾着开始更苦的上班生活。
大企业的实习生转正总是不太容易,卷学历卷阅历卷工作能力。
不过明珛倒是不强求转正,他向来得过且过。
同事之间的明争暗斗,对领导的世故人情,他都不太上心,只是他长得好,又不怎么焦虑,面貌与同期相比精神不少,在公司里面人缘倒是不错。
就算是得过且过也过的不错。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对这份工作再投入一些热情,上心一些,意外就发生了。
甚至不能说是意外。
简直和变故差不多了。
一开始是一类精致漂亮的饰品在公司里风靡起来,这也不算什么,人人都有欣赏美的能力,明珛看过那些饰品,不丑。
但是在他这里得到不丑评价的东西,真的很风靡。
甚至不是短短的几天,整整持续了一个月,而一个月后,风靡是结束了,直接变成狂热了。
从前没什么兴趣,只在同事讲的时候附和两句,实际上根本没入耳的明珛终于仔细问了饰品的来历。
“……教会?”
同事很兴奋的为明珛推荐这个教会,一开始只是宣传他们的饰品非常灵,不仅好看,还特别好用。
后来就开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教义,说的语序颠三倒四。
“这个教会叫什么名字?”
明珛问了一句。
然而这个最容易回答的问题却让同事一下噤声,简直不对劲到诡异的地步了。
同事的脸泛起红色,从脸到脖子都是通红,声音细如蚊呐:“不……不能说。”
当时的明珛心里只有一句话,但是没有出口。
——真的很像邪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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