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殿议事大殿内的暗流,并未随着会议的结束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正扩散至魔域的每一个角落。而在距离魔域千里之外的极乐城,一场更为直接、更为血腥的风暴,已悄然酝酿至顶点。
曾经的极乐城,在独孤灼的暴虐和南宫蘅的暗中操控下,如同一座**与杀戮的熔炉。如今,独孤灼已成傀儡,南宫蘅的触手虽深,却远水难解近渴。城内,忠于老城主独孤城的旧部、独孤灼提拔的亲信、南宫蘅安插的棋子、以及众多桀骜不驯、各自为政的魔修势力,彼此倾轧,乱象已生。
在这片混乱的阴影中心,是一座守卫远比表面看来更加森严的僻静院落。院落内外,看似只有几个气息寻常的守卫,但若有感知敏锐者在此,便能察觉到那隐没在虚空中的、层层叠叠的精密阵法,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药香——那是能于无声处瓦解灵力、腐蚀神魂的奇毒。
院落静室内,苏云漪一袭素衣,纤尘不染,正坐在案前,指尖轻点着一面水镜。水镜中映出的,并非她自己的倒影,而是极乐城各处的混乱景象,以及几处关键节点暗藏的、属于南宫蘅心腹的隐秘据点。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万年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的涟漪。唯有在目光偶尔掠过内室方向时,那冰封的湖面才会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温柔的波动。
内室里,独孤烬正蜷在柔软的毯子上沉睡。她呼吸均匀,面容恬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苏云漪将她保护得极好,不仅用药物和阵法隔绝了外界窥探,更将她与过去那些血腥残酷的记忆彻底剥离。此刻的独孤烬,纯净得像一张白纸,全然依赖着将她从废墟中带回、给予她温暖的苏云漪。
“时候到了。”
苏云漪轻声自语,不像是对谁言说,更像是一种宣告。水镜中,她安插的暗线已经就位,城内几股较大的中立势力,也已在她的威逼利诱下,选择了暂时的观望或有限的合作。
她起身,走到内室门口,静静看了独孤烬片刻。沉睡中的独孤烬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像小兽寻求庇护般,往毯子里缩了缩。
苏云漪的眼神愈发柔和,但转瞬便被钢铁般的决绝取代。
温柔,是留给值得之人的奢侈品。而要想守护这份奢侈,她必须先拥有足以碾碎一切威胁的力量。
她转身,素白的身影消失在静室的阴影中。下一刻,她已出现在极乐城最为禁忌、也最为神秘的所在——城主禁地的入口。
这里是历代极乐城主闭关、传承,乃至埋骨之地。入口处魔气森然,布满了强大的禁制与陷阱,非独孤氏纯正血脉或持有城主信物者,擅入者九死一生。昔日独孤灼凭借强横实力与血脉方能自由出入,而南宫蘅的势力,即便渗透再深,也始终无法真正触及此地核心。
此刻,禁地入口前,并非空无一人。数名气息强悍、眼神桀骜的魔修拦在那里,为首者是一名满脸虬髯、身披重甲的壮汉,乃是独孤灼昔日的一名心腹战将。
“苏云漪!”那壮汉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此地乃城主禁地,岂是你能擅闯的?速速退去!”
他身后众魔修也纷纷鼓噪,魔气升腾,显然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在此阻挠。
苏云漪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没有废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颜色暗沉的玉珏。那玉珏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极乐城独孤氏特有的、缠绕着魔焰的荆棘花图腾。
她将一丝精纯的魔力注入玉珏。
嗡——!
玉珏轻颤,发出一圈柔和的、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暗红色光晕。光晕扩散开,扫过那些拦路的魔修。
刹那间,那为首的壮汉脸色剧变,他感到自己体内的独孤氏旁系血脉,竟在这光晕下产生了清晰的共鸣与战栗!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血脉源头的敬畏与臣服!
“这……这是……烬小姐的血脉气息?!”壮汉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云漪,看着她手中那枚显然蕴含着独孤烬本源精血的玉珏。
苏云漪利用的,正是独孤烬那源自城主独孤城的、最为纯正的嫡系血脉!这枚玉珏,是她精心炼制,不仅蕴含血脉之力,更与她自身魂力相连,相当于一个移动的、被认可的“钥匙”。
“烬小姐乃老城主嫡血,如今灼小姐下落不明,城内动荡,由烬小姐继承城主之位,名正言顺。”苏云漪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受烬小姐所托,暂代其执掌极乐城,清除外患,重整秩序。尔等,是要效忠正统,还是……继续做南宫蘅的走狗,与这极乐城一同陪葬?”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魔修耳中,如同魔音灌耳,直抵心神。
血脉的压制,大义的名分,现实的威胁,以及苏云漪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多重压力之下,那壮汉脸上的挣扎之色越来越浓。他身后的魔修们也面面相觑,气势瞬间萎靡了大半。
最终,那壮汉咬了咬牙,率先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属下……愿效忠烬小姐,听凭苏护法调遣!”
有人带头,其余魔修也纷纷跪倒,表示臣服。
兵不血刃,瓦解了第一道屏障。
苏云漪没有丝毫得意,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她手持玉珏,那暗红光晕如同最有效的通行证,所过之处,禁地外围那些凶险的阵法与陷阱,纷纷无声地让开一条通路,仿佛在迎接它们真正的主人回归。
她一步步深入禁地。越往深处,魔气越发精纯和狂暴,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四周不再是人工雕琢的殿宇,而是如同踏入了一片蛮荒魔域,怪石嶙峋,地火奔腾,虚空之中不时有残破的法则碎片显现,发出危险的嘶鸣。
依靠着玉珏的指引和对独孤烬血脉感应的微妙联系,苏云漪避开了数处连她都感到心悸的绝地,最终抵达了禁地的最深处。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是一个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湖泊,湖泊中心,有一座小小的黑色石岛。石岛上空无一物,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仿佛能镇压诸天的沉重威压,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苏云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石岛上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她能感觉到,那里存在着某种东西。某种与整个极乐城,乃至与更广阔的天地法则都紧密相连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珏高高举起,同时,逼出了自身一滴蕴含着她对独孤烬守护誓言的本命魂血,滴落在玉珏之上。
“以独孤氏嫡血为引,以守护之契为凭,请至宝……现世!”
玉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暗红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主动射向石岛上方的虚空。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起来,暗红岩浆湖泊沸腾翻滚!那片虚空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开空间的帷幕。
渐渐地,一方古朴的、残缺了一角的玄色大印,在道道混沌气的环绕下,缓缓自虚空中浮现。
它并非实体完全显现,更像是一道凝实无比的投影。印身之上,刻满了无法言述的古老纹路,那些纹路似乎在不断生灭、流转,演绎着天地初开、造化崩灭的至理。尽管残缺,尽管只是投影初现,但那散发出的浩瀚、沉重、镇压一切的威能,已让苏云漪这等元婴修士都感到神魂震颤,几乎要跪伏下去!
翻天印!
上古神器,即便残破,其威亦非寻常仙器可比!
就在翻天印投影显现的刹那,极乐城上空,风云突变!原本永恒笼罩着城池的浑浊魔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驱散了大半,露出了久违的、却透着不祥血色的天空。一股浩瀚磅礴的威压,以禁地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至全城!
城内所有魔修,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在做什么,都在这一刻感到心头一沉,仿佛有一座无形大山压了下来,体内魔气的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一些修为低微的,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
“好可怕的气息!是禁地方向!”
“城主!是城主的力量复苏了吗?!”
惊呼声、骇然声在各个角落响起。
而与此同时,城中那些属于南宫蘅的暗桩、以及少数仍忠于独孤灼的死硬派,也意识到了不妙,试图反抗或传递消息。
但苏云漪,岂会给他们机会?
几乎在翻天印威压笼罩全城的瞬间,她冰冷的声音,通过事先布置好的传音法阵,响彻在极乐城每一个头面人物的耳边,也响彻在她早已安排好的、负责清洗行动的属下心中:
“南宫蘅窃据魔域,干涉我极乐城内政,其心可诛!今日,奉烬小姐之命,执翻天印,清除叛逆,重整山河!凡归顺者,既往不咎;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行动!”
命令一下,隐藏在暗处的、早已被苏云漪收服或策反的力量,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
屠杀,在城市的各个阴暗角落同步上演。
一名正在密室中试图向万魔殿传递信息的魔修,被窗外射入的一道幽蓝细针刺入后脑,瞬间神魂溃散。
一伙聚集在酒馆、叫嚣着要找回独孤灼的魔修,被突然降下的毒雾笼罩,顷刻间化为一滩脓血。
几个试图冲击禁地方向的南宫蘅心腹,还未靠近,就被地面突然涌出的阵法光芒绞杀成碎片。
苏云漪的清洗,精准、高效、冷酷无情。她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不留任何后患。翻天印那笼罩全城的浩瀚威压,不仅震慑了人心,更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反抗者的力量,使得清洗行动变得异常顺利。
惨叫声、兵刃交击声、法术爆鸣声,在极乐城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但又很快归于沉寂。
血腥味,浓郁得化不开,弥漫在城市的空气中。
苏云漪依旧站在禁地深处的岩浆湖畔,仰望着空中那方沉浮的玄色大印投影。她的素白衣袍在澎湃的魔气与神器威压下猎猎作响,面容却依旧平静,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跳动着名为野心与力量的火焰。
她缓缓伸出手,并非去抓取那方她目前还无法完全掌控的神印,而是以自身魂力与独孤烬的血脉玉珏为桥梁,尝试与它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从此,极乐城,只能是我苏云漪的。”
她轻声宣告,声音不大,却借助翻天印的余威,清晰地烙印在城内每一个幸存者的神魂深处。
动乱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第二日的曙光,在这魔域边缘,所谓曙光也只是更为昏沉的光线勉强穿透稀薄的魔云,照亮极乐城时,城内的厮杀声已经基本平息。
街道上,血迹尚未干涸,偶尔能看到巡逻的、眼神冷厉、臂缠特定标识的魔修队伍——他们属于苏云漪。
城主府最高的瞭望塔上,象征着独孤氏的荆棘魔焰旗依旧飘扬,但在旗帜旁边,悄然多了一面素白的、绣着银色云纹的旗帜——那是苏云漪的象征。
极乐城,以一种血腥而高效的方式,完成了权力的更迭。
苏云漪站在重新整理过的城主大殿中,窗外是逐渐恢复“秩序”、却弥漫着恐惧与敬畏的城市。她手中摩挲着那枚变得愈发温润的独孤烬血脉玉珏。
她成功了。凭借独孤烬的血脉,找到了翻天印,并借助其无上威压,以铁血手段清洗了内部,成功自立。
但这仅仅是开始。
她知道,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南宫蘅耳中。那位看似温柔、实则睚眦必报的圣女,绝不会容忍她的背叛和自立。
她也知道,自己手中的翻天印只是残破状态,且并未完全炼化,能调动的力量有限。
更知道,外界那些所谓的“正道”,以及可能存在的、对翻天印和极乐城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很快就会将目光投向这里。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苏云漪的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然。
她回头,望向内城那座被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院落方向。
为了那个如今心智如稚子、全然依赖她的人,为了她们可能拥有的、不再受人摆布的将来,她必须握住这力量,必须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
极乐城,是她的堡垒,是她的根基,也是她……向南宫蘅,乃至向整个既定命运,发起挑战的第一声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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