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随即一笑,把那折扇塞回他怀里,说:“不疑心怎么行啊,我得学着些,才能把你看好了。”
柳云晞向前一分,两人直接贴了面,他静静地看着魏恒,说:“我只为求生,不求其他,王爷大可不必。”
魏恒一顿,继而抓着他的手腕,说:“怎么又见外了,方才喊我名字时的情意哪里去了。”
柳云晞不偏不倚,迎着他的目光,似乎是想用这真切的眼神让魏恒明白,好打消他的疑虑。
魏恒的视线也一直紧盯着他,没移开过一分。
一个人的眉目可以好看到什么地步,魏恒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自从找见了人,他就没再忘记过。
幼时,他在皇宫里长大,那些太监宫女们都说他长相俊美,魏恒从不觉得可以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但柳云晞不一样。
他在魏恒眼里,就是有着出挑的相貌,眉目修长,那红唇看着又薄又软,就连脖颈处隐隐显着的劲线,都漂亮的恰到好处。
魏恒自觉不是一个能被美貌打动的人,因为他遗传了母亲,在样貌上本身就比平常人要优越,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视线总是能被柳云晞吸引,那些不知名的情绪也总是能被他煽动。
魏恒感觉要栽在柳云晞手里了。
而柳云晞也有同感,只是那感觉之间相差太多。
柳云晞敛了眸子,又刻意缓了呼吸,因为两个人贴得近,魏恒身上的味道都散在了他鼻尖。
柳云晞嗅着他的味道,神情忽然变得温顺起来,他抬手不小心扫过魏恒的眉骨,他问:“不走吗?”
魏恒眉目一动,目光顺着他的鼻尖到凹陷有致的锁骨,还在往下探。
要陷进去了。
欲/海就在眼前,只要他往前一分,抓住他的手腕,就可以把人拥在怀里,再撕碎他,让他全身上下都染上欲/望,让那冷淡自持的模样消失在欲/海里。
柳云晞还在笑,很坦然,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魏恒一瞬间惊觉,接着推开人,“你太坏了。”
柳云晞看着他,诧异地问:“怎么这么说?”
柳云晞看着很有底气,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握着,他在试探魏恒的底线,试探他做到那般魏恒才会过来咬住他。
柳云晞内心是怕的,可他必须做,如果不做,那他便会受伤。这场对峙很长,日后要走的路也很长,他需要知道魏恒能为他做什么,他能利用的底线是什么,而他能接受的底线又是什么。
魏恒说他坏,可这世间不坏的又有几人。
武帝不坏吗?坏的,他为了皇权害死了很多人。太子不坏吗?坏的,为了争夺皇位,他无所不用其极。
魏恒不坏吗?他的坏都用在了他身上。
酒意在这场持续的对峙里慢慢散了。
魏恒撑着床榻起身,径直坐在了桌前。
酒水用茶水代替,魏恒漱了口,又转身过来看他,问:“瞧够了吗?”
“王爷现在终于想起要跟我谈正事了?”柳云晞轻声说,“我还以为你忘了。”
“没忘。”魏恒说,他离得那么远,可柳云晞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只不过鼻音有些重。
“武青,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柳云晞眼里带着冬日的冷寒,他从榻上起身,一步步向着魏恒走过来,说:“云倬是从你府里出去的,她的一举一动你不可能不清楚。”
“我是让她去照顾你,可没想让你们共谋。”
“一样的,即便我们什么都不联系,你还是会盯着我,不是吗?”
“是。”
“我犯了什么错,值得你大费周章。”
“没有。”魏恒正视着他,“你没有错,但你一定会犯错。”
“呵呵,这算什么?”柳云晞一步跃至他身前,折扇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跳了出来,柳云晞持在手上,看着他,“你这算什么意思。”
“十年前一场大火,长安城里死了很多人,你知道吗?”
柳云晞一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我是个俗人,十年前还是个少不更事的乡间野孩子,即便有惊动长安的大事,也传不到……”
魏恒陡然一转,扯着他的衣领,说:“你还跟我装?”
柳云晞:“我不知道王爷什么意思?”
“一场大火,烧尽了太师府,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在那个夜晚,被火烧成了灰烬,你不知道吧。”魏恒目光收紧,“一百三十多口人,大火焚了三天三夜,人骨都烧尽了。”
柳云晞遍体生寒,身子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底的泪水慢慢汇聚,就要溢出眼底了。
魏恒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推开了。
“我有什么错。”眼泪不听使唤一样涌了出来,他双眼开始模糊,已经看不到魏恒的模样了,“四大家族新贵执政,削藩令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太师府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错,贤王和武王又错在了哪里?”
“他们没有错。”魏恒上前,想去拥抱他,再一次被无情地推开了。
魏恒还没来得及动作,折扇已经戳在了他胸口,“你现在是想说什么,杀了我?交给皇上?”
柳云晞把他十年来的伪装全数卸了下来,他冷眼看着魏恒,道:“十年前我从千万铁骑中逃出来,看着那场大火燃了三天三夜,我不敢上前,只能躲在远处,那火明明离我那么远,可我还是觉得痛,烧的我全身都痛。”
魏恒握着折扇,微微用力,把人拽进怀里。柳云晞挣扎着,抬脚踹在了他腿上,魏恒吃痛,稍稍退开些,缓了缓,又把人摁在了桌子上。
他这次力道极重,柳云晞没动两下就被魏恒压制住了。
他从他手里夺了折扇,重新放回了柳云晞怀里,说:“这是我送的,别不当回事儿。”
柳云晞咬着牙,极力忍着泪水,他不想叫他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他不想服输。
这才一会儿,挣扎的额角都湿了。
魏恒将他的双手束在后背,整个人贴了过去,试图安慰:“流泪,你需要泪水。”
“不可能,我不会流泪。”他眼里噙着泪,还有满满的恨意,“你想怎么样?”
魏恒收紧胳膊:“我让云倬跟着你,不是为了监视,只是想保护你,然后给你一个希望。”
“你怎么给我希望,你凭什么给我希望,你想让我暴露,然后押解我去皇帝面前领功吗?”
“我若是想这样对你,就不会三番五次的救你。”魏恒说,“我从来都没有伤害你的意思,都是你自己在伤害自己,你把所有的伤压在了自己身上,身上全是刺,别人一靠近你就撑起你的保护伞,防御做的很好。”
魏恒低首,覆在他耳侧,说:“你给别人机会了吗?没有。”
柳云晞埋首在桌子上,闭了眼,他没有说话。
外边的喧闹因为夜深的关系,忽然静了下来,魏恒长舒了一口气,把人放开了。
柳云晞许久之后也缓出一口气,眼底的泪水都隐了回去,顿了半晌,他起身,看着魏恒。
魏恒这会儿正立在床边,瞧见窗外下起了雪,长安城的雪终于来了。
柳云晞把方才揉皱的衣服扯平整,因为那激烈的动作,受伤的胳膊也慢慢渗着血。
他不自觉地“嘶”了一声,魏恒回过头来看他,说:“我都知道。那天夜里,你哭着喊爹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柳云晞自顾自地整理着,没有看他,“恐怕更早。”
“是。”
柳云晞不想给自己制造麻烦,他可以依靠魏恒,同样也可以放弃,只有仇恨才是他无法掩盖也无法丢弃的东西。
即便被魏恒看到,他也想他只做个旁观者,不要插手任何事情。
窗外的雪这会儿大了一些,夹杂在风里,簌簌声不停歇。
柳云晞的精神已经到了顶点,眼神里带了疲惫,但潜意识告诉他,还不可以,还没有说服他,也没有让他信任。
魏恒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眉眼带着狠戾,柳云晞的脆弱被他捏在手里,只要他再狠一些,这个冷漠的人可能就会臣服,可以再狠一点。
可他下不去手,他太心疼了,这样一个脆弱的人,如今坚强到无人可以摧毁,似乎他活着的意义,就只有他深埋在眼底的恨。
他是这样无助,却又那么坚决。
魏恒陡然把他抱在了怀里,几步跨过,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榻上。
魏恒侧身躺过去,把人往怀里紧了紧,说:“睡下吧,窗外下雪了,我抱着你,这个冬日便不冷了。”
柳云晞微抬了眉眼,没有转身看他,也没有挣扎,仿佛刚才那句话成了他长久以来渴望的一点东西,魏恒的声音还带着诱惑,怀抱都是暖的。
“我冷了,你就在。”
“在。”魏恒紧握着他的手,把那燃烧的体温传递过去。那一刻,想咬碎他的心忽然因为这一句话散了。
恨意,嫌恶,也从眼里散了去。
柳云晞微微喘/息着,他感受到了魏恒的呼吸,手掌也是他想要的温暖。
这一刻,他不想推开人。
反正他是坏人,再坏一点吧。
柳云晞转了身,鼻尖相触,呼吸交错……
魏恒环着人,将他往身前一带,紧紧抱着:“我将怀抱于你,融你心中宿仇,化你前生坎坷流离。”
柳云晞闭了眼,把泪咽回了心里。
这人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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